孤重生成太后情人(207)
她一生决绝偏执,唯有这一点私心。
却没能如愿。
裴宣很快在最后的时间里做出所有应当的抉择,将边关不安分的将领替换回京,调集重兵拱卫皇城,在京中敲打镇压所剩无几的勋贵,剪去宗室羽翼,肃清边关朝堂。
某一日有女官忽然跌跌撞撞的来请她主持大局,只因陛下昏厥在朝堂。
她起身跟随女官前去,一开始走的稳稳当当,到后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几乎要遏制不住恐惧的心跳。
是啊,她那样笃信白浣清会给裴宣留下解药,可人的感情瞬息万变难以捉摸,也许在宫中时白浣清确实深爱裴宣,可后来兴许当真假戏真做,对叶宴初动了真情。
她如此自负,这一生罕逢败局,于是以为能够一直料敌先机,从容不迫。
直到她看见蜷缩在床榻中间的裴宣。
盛夏的锦被那样轻薄,可她缩在锦被当中几乎看不见起伏,在某一瞬间子书谨以为她已没了心跳。
她走上前,抚上裴宣削瘦的脸颊。
帝王的呼吸如此微弱一如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已是病入膏肓之相。
在那一瞬不信鬼神的人愿意奉出一切,哪怕是回到十年之前叫她死在刑场上也好,不,要死在疆场上,至少能多看她一面。
她宁可自己死在期年之前,只希望面前的人能一生无灾无病。
可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她是如此清晰的明白,她所养大的、珍惜的、爱恋的女子,要走在她的前面,并且无可挽回。
比死亡先来的是明知裴宣一步步靠近死亡的恐惧,子书谨依然能清晰的记得裴宣生命最后那段时间的情境。
曾经活泼爱笑的人没有一丝笑影,原本有内力底子的身体急速的削瘦下去,很快就能握住骨骼,她的脸颊凹陷,吃不下东西,一开始只能喝一点水后来水也喝不下去。
喂进任何东西都会吐,吐到呕血,呕出血块,整夜整夜痛的无法合眼。
她不是突然解脱的离去,而是漫长的靠近死亡的过程。
她们是那样恨裴万朝,用下世间难寻的毒药,不想最后报应到了裴宣身上。
子书谨想裴宣这一生手都没有沾上过血,嗜杀犯上是她,滥杀无辜血债累累也是她,为什么到最后却是她的宣宣承受这一切?
子书谨不信命,她不信找不到解药。
她翻遍了整个白家,将当年有瓜葛的人尽数押进天牢受审,在裴宣病重后迅速收拢权力,掘地三尺也要把解药找出来。
裴宣走的那天是个阴天,厚重的云层遮住阳光,窗外只有萧瑟的风吹过。
她病的太重了,形容枯槁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还好她对于外貌没有郑牡丹那样的执念,不然死了丑成这副模样都闭不上眼。
她死在子书谨的怀里,因为抱起来折的她胸腔疼,所以温和平静的卧在子书谨的膝上。
也许是回光返照,最后的时间里她竟然有了一点精神,能够开口说一些话出来。
“为什么不杀了我?”子书谨声音嘶哑。
这个答案如此显而易见,还要再问一遍,裴宣在心里轻叹却仍然用低微的声音答:“因为我下不去手。”
我不愿意让那个记忆里意气风发的人死在我手里,不愿意让她人头落地,不愿意让她落得如此结局。
她应当彪炳千秋,名留青史,而不是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宫廷。
濒死的气息奄奄的人突然费力的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她抬不起来已经没有力气了,子书谨握住她的手,扶住她的手轻轻搭在了自己的脸上。
她们终于不再剑拔弩张,不再刀剑相向,有了片刻的安宁。
裴宣手指颤动了一下,她用几近叹息的虚弱声音开口:“你给的两个结局都很好,要么成为一个冷血的帝王,要么接受你的偏执,可是皇后,这个世上并不是一切都要如你所愿。”
“我永远,不会成为第二个裴万朝。”
她那么恨裴万朝,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事值得让自己变成最恨的模样,权力是噬人的怪物,她若是当真杀了子书谨又与裴万朝有何不同?
她永远不可能做到子书谨希望的那样,摒弃亲情、友情、爱情,成为一个只为权力考量的怪物;可她同样不会任由子书谨掌控,失去自由、尊严和一切,只成为依附于她的金丝雀。
子书谨是这样自负的人,她早已作为师长为裴宣选定好所谓的康庄大道,无论裴宣怎么选她都甘之如饴。
可裴宣哪个也不想选,她要选一条自己想要走的,不是子书谨安排的路。
她微微的笑了一下,在这一刻感到一点可笑的微小的自由:“谨。”
在弥留之际她终于不再执着的,冰冷的唤子书谨为皇后。
“你射我的那一箭,我还给你了,”她眉眼轻轻弯了一下,依稀有着年少时的灵动。
“寨子里说要,以命偿命,我代你偿罢。”
她眼中泛开一层潮湿的水雾,声音愈发低柔几乎听不分明。
那些曾经的伤害无法当做从未发生,已死之人无法复生,他们都直接或间接的死在了子书谨的手中,没有办法再心无芥蒂的走下去。
她和子书谨必定要有一个人死在这场争斗中。
我把我的命代替你赔给那些为你所杀的人,包括为你逼死的舅舅,卿卿,误被你杀的阿娘,你亲手所杀的姑姑,从此之后你无需再背负罪孽,可以轻衣缓行的向前。
子书谨有了孩子,那样幼小的生命应该来看一看温暖的阳光,就算算起来也是两条命大于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