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蝴蝶狂想曲(3)
海洋池里球体摩擦碰撞的声音沙沙地,她很喜欢,曾经在海洋池一坐就是一整天。
李遇问:“你喜欢小孩?”
郑好摇头:“我没有弟妹,一直对揍小孩很向往。”
“揍自家熊孩子没人管,别人家的不行。”
郑好一想也是。熊孩子要是不能揍,天天看着多闹心啊。
她马上转换人生终极目标,改口:“那我还是去跳广场舞吧,运气好还能当个领舞。”
也算圆了小时候的女团梦了。
李遇的眼前有了画面,六十岁小老太动作慢半拍地跳女团舞。
郑好问他:“你呢?老了以后去做什么?”
李遇答得理所当然:“那我不得给你扛音响吗?”
显然没预料到这个答案,郑好愣了愣:“哦。”
她转过头继续盯着小孩玩滑梯,目光专注得像安全监管员。
直到第三个小孩从滑梯滑下来,她才说:“我这么有素质,肯定戴蓝牙耳机跳。”
李遇笑了,学她哦了一声。
郑好宅了许多年,为了避免变成不见天日的老古董小邋遢,她给自己制定了许多自律指标。
例如一周至少进行一次大扫除,不能超过三天不洗头,以及每天出门两个小时、步行半小时等等。
搁在以前,她会捧着一杯奶茶坐在这里发呆,直到闹钟响起如蒙大赦滚回家去。
今天旁边多了一个人,时间变得飞快,她们甚至没有讨论好老年广场舞的歌单,时间就到了。
正准备起身回家,身边不远处坐着的一位大姐见他俩安静下来,过来搭话:“里头哪个是你们家小孩啊?”
郑好线下总是慢半拍,还没反应过来,李遇伸长手臂随手往海洋池里一指:“穿背带裤那个。”
那是个五六岁扎俩羊角辫的小孩,李遇觉得她长得有点像郑好,观察好一会儿了。
大姐也发现了,点点头:“跟她妈一样漂亮。”
郑好:“……”
大姐很八卦,凑过来问东问西,李遇倒是有问必答,可惜是已读乱回。
没两分钟,他俩变成了一个苦寻孩子多年却怕打扰孩子、只敢在远处偷偷关心女儿的苦情夫妻。
他面部表情不算丰富,说话的时候淡定又从容,哪怕在说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也莫名就很让人信服。
郑好听得入迷,心想不愧是悬疑小说作家,寥寥几句就把剧本悲情的氛围定下来了,她好像在追现场连载似的。
大姐也没想到随口的搭讪换来一天的沉默。
她脸上的表情就在震惊-怀疑-选择相信-但是真的好离谱之间频繁切换。直到李遇的故事戛然而止,带着郑好离开,她手里的幼儿教育传单愣是没递出去。
郑好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好奇地问他故事后续。
李遇耸肩:“谁知道。”
“……最烦你们开坑不填的人。”
车子从地下车库开出,刚汇入车流就堵住了。
李遇目光落在红绿灯上,左手把着方向盘,手指轻敲盘面,忽然说:“下一本我写个甜文?”
“?”
*****
拥有郑好同款美国作息的李遇是个作家,据他自己所说,就是个破码字的。
郑好还记得他掉马的那天,她刚刚完成当日运动指标,面如菜色站在一楼等电梯。
电梯从地下室上来,厢门打开,快递员抓着推车站在里面,四个巨大纸箱几乎塞满了整个电梯。
他徒劳地挪动了两公分,抱歉地说:“要不你站我推车上?”
郑好拒绝了。
五分钟后坐下一班电梯上楼。
房门打开,刚才电梯里的那些箱子就堆在客厅里,其中两个已经被人割开了,纸板翘起,露出里面暗蓝色的书面。
倒是没见到人。
作为异性同居室友,两个人平时都有刻意避开碰面,住了大半年,郑好对这个室友的印象仅仅停留在“长得还行但是每回碰面都像被人吸干了精气多半是个游戏死宅”——的层面。
她扫了一眼,正要加快脚步回房间,脑海里还滞留着匆匆一瞥的投影。
后知后觉捕捉到几个熟悉的字眼。
她停了下来,把翘起来的纸板往外一掰,露出箱子内的全貌。
是满满一箱的新书,封面上湛蓝的海映着稀疏星子,一艘倒翻的小帆船孤零零飘在海中央,水波荡漾汇成暗金色的书名:粼。
翻开新书扉页,有一个新鲜出炉的墨水都还没干透的签名:由缰。
郑好愣住,好像有一道电流从头顶穿过,她久违地感到身体活过来,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战栗。
由缰——最近两年声名大噪的悬疑推理小说家,郑好作为小说杂食者,喜欢他很久了,追连载的时候甚至梦见自己为了剧透追着由缰大大跑了二里路,由缰大大揪着稀疏的头发边跑边哭:秃了!已经秃了!
原来大大就住在自己楼上,一点不秃,长得还帅,她甚至在某个雨夜蹭过大大的夜宵。
郑好想吸氧。
忽然,有人从楼上下来。
郑好略紧张地站直,缓缓抬起头。
一个高瘦男生穿着老头衫背心、黑白宽松格子裤走下来,略微驼背,右边裤腿耸上去露出半截小腿。他也没穿鞋,赤着脚从楼上下来,微长的头发此刻像鸟窝似的团在一起,随着他往下走飘出一簇簇白色的猫毛。
“……”郑好心里的大神光环瞬间破灭了。
李遇面无表情地打着电话,声音微哑:“……不就几个番外。没问题啊,我今天晚上通宵就给你写出来。”
顿了顿,他补充,“写完我就从十九楼跳下去。由缰绝笔,你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