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前夫的白月光(36)
沈毅之持重沉稳,事事皆能把握分寸,从不多言,他走在前头,相隔两三步疏离。
阮舒窈敛起内心纷乱,尽量表现得淡然从容,望着他冷冽桀骜的背影,复杂眸光里回旋起一抹悲凉,仿是风云中被放逐的孤星,冷傲又落寞。
“待我从缅因回来,你我还如从前。”
他步伐渐缓,点到即止的解释,让她猜不透。
何为还如从前?
是如夫妻一般,还是如兄妹一般。
阮舒窈目光盈盈,潮润眸低藏去紊乱心事。
“哥哥……”
你当真,不是嫌我?
夜风撩动发丝,她面色涨红,终究没敢问出那句烫嘴的话。
她素来心思敏感,即便是微小疏离亦能察觉,越是在意反倒越是不安,越觉得自己二嫁之身,如何能够配得上那么好的他。
一息娇唤,沈毅之顿促住。
纵然也想过与她在一起,可不得不承认,他暂时还没有办法接受她。
“……”
见她欲言又止备受折磨,沈毅之心生不忍,开口道:“在北国,我忘记过你。”
这句话好似是从喉咙缝隙里逼出来的,他蓦然回望,眸光里阮舒窈倩影婆娑,勾人断魂,缓顿一霎声音微颤道:“我在北国醒来,把天厥的人和事,忘了个干净。”
他的记忆回到四岁那年,母后从城楼一跃而下,他再去城楼时,早已物是人非,原来那件令他无法释怀的事,已过去了十五年。
两人眼波相触,她眸中掠过骇异,后面的话听不太清,只是心尖猛然刺入的那句,‘我忘记过你。’
令她心头剧痛,说不出的难受,好似在梦中已发生过类似的场景。他不记得自己,彻彻底底变成另一个人,他坐高台手压利剑,杀气腾腾,寒眸睨来,冰冷摄人,阮舒窈吓得浑身一颤。
“阮舒窈。”
“舒窈。”
眼前人的声音与梦中重合。
她费力地伸出手,顿觉场景混沌,未及遮掩惶恐,阵阵眩晕侵袭,视野逐渐模糊,一切声音变得遥远,顷刻没了知觉。
沈毅之张开臂膀抱住倾身倒去的她。
***
山野气象清新,悠远钟声回响。
浮屠寺盘崖而建,地势高耸,瞰三国边城,香火鼎盛。
西崖禅房,诵经声不绝。
阮舒窈缓缓睁开双眼,迷离意识逐渐清醒。
宽敞的禅房里,沈毅之与一白须僧人并肩立于榻前,他们身后有序禅坐着十来个光头和尚,正阖眸专注诵经,虔诚祥和的气息,给人一种超脱凡尘之感,静若止水。
白须僧人目露善意,就连脸上沟壑的皱纹亦显得慈祥。他见阮舒窈睁眼,微微点头,单掌施礼,讳莫高深的道了句:“原来如此。”
阮舒窈怕失了礼节,下意识想要起身,可除了目光能动,其他的不听使唤。
沈毅之搁下替她拭汗的帕子:“你封了穴,改日再拜谢支童大师。”
她掀起眼帘望向白须僧人,心中暗叹,这位便是浮屠寺的镇寺之宝,支童大师,果然极具佛性,名不虚传,让人感觉敬畏又清净。
“女施主安心。”支童白须微动,转过身去双手合十,诵经的小和尚们鞠躬回礼,依次退去。
*
绿草如茵,花木扶疏。
禅房院落视野开阔,远处山峦起伏,云雾弥漫。
支童苍老的目光凝向空谷,开口道:“心疾滋生瘴魇,非一朝一夕。”
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却心结颇深。
“如何破解。”石桌前沈毅之目光微沉。
他想起阮舒窈晕倒前惊恐的目光,分明是在怕他。
她不该怕自己他才对,除非她神情混沌时,把自己当作了旁人。
缓顿片息,眸底掠过寒意。
支童捋了捋长须:“若一空师叔出关,或许能解。”
“一空大师,现在何处?”沈毅之敛去锋戾。
支童笑意慈悲,眉宇间蕴展智慧,手掌抬起:“就在这西崖,云鼎峰上。”
沈毅之仰头凝向云端。
“有缘自会相见,殿下切莫白费苦心。”
支童摇摇手,言下之意是缘分未到,纵然去了也见不到一空大师。
山涧溪峦纵横,湍急水流不息,沈毅之转眸望向禅房,心中思郁纷扰。
她常受梦魇惊扰,她到底梦到了些什么?
“缅因素有魔鬼城之称,凶险万分,殿下决心要去,三月内可能回来?”支童双手捻着佛珠,音量深缓,神态温和。
在北国时,支童见过皇子燕宁。
“孤今夜动身。她留在寺中,劳大师照拂。”
看似是在求人办事,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施以威压。
他并非是不尊敬支童,而是委以重任,免后顾之忧。
他不想等,只想用尽一切法子抹去,那个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任何印迹。
他知道阮舒窈没有错,错的是老天爷。
等替她解了蛊,也许他们真的可以,尝试着重新开始。
支童看得出,即便那缅因有刀山火海,这一趟殿下也是非去不可。苍老手指捻动佛珠,声音磁厚悠扬:“阿弥陀佛,浮屠寺中,老衲可保她无恙,惟愿殿下平安归来。”
“多谢!”沈毅之双手合十,平常寒暄几句。
支童携弟子离去。
*
夏夜潮闷,雷鸣电闪至五更不熄,风雨席卷,势如拔山。
西崖禅院只阮舒窈一人居住,她蜷缩着身子不敢去看窗外,骇人的声浪嘶比洪雷,韵动崖谷,像是受刑的山怪在痛苦哀号。
辰时雨歇,黑云翻涌,天地连成一片,仿是山水图落入莲池,视线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