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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指为牢(7)

袁航审视的目光犹如针尖逼近他的瞳孔:“详细说说。”

空气陷入滞涩的沉默,像滑落下去缓慢凝固的烛泪,十几秒之后,高启辉才开口解释:“每个互联网公司都需要信息安全团队,我们公司组建之初就设立了独立的信息安全部门,但是近年来,综合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公司决定逐步精简信安部,保留骨干人员,与其他支持部门合并,进一步优化结构、降本增效……”

袁航像个捡破烂的,艰难地从他滔滔不绝的黑话里挑捡有用信息:“也就是说你们公司要把整个安全部门砍了,是这个意思吗?为什么?”

高启辉尴尬地笑了一声:“警察同志,这跟叶桐生的事没有关系吧?”

袁航就像敏锐老辣的猎手,对方稍有动摇,立刻会被他牢牢抓住不放,他面无表情地说:“有没有关系,警方会做出判断,高先生,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想在刑警面前隐瞒对心理素质和胆量的要求还是挺高的,高启辉扯过两张纸巾擦净脑门上的冷汗,把纸巾团用力攥在手心里,在众人注目下踌躇了数秒,才沉沉地开口:

“其实是从上半年开始,公司陆续接到一些投诉,客户反应经常收到骚扰诈骗短信,公司很重视这事,高层们怀疑是信息泄露,让信安部加紧排查系统漏洞,但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结果,董总对他们的工作很不满意,所以……”

“公司是否就这件事对叶桐生做出过处罚?比如扣工资,或者劝退?”

“出了这种事,不可能还和和气气你好我好,那不现实,大家都是出来打工的,要对自己那一摊事负责任的。”高启辉苦笑道,“但是警官,公司真没打算逼退叶桐生,也没有要打压谁,那两个离职的都顺利找到了下家,这件事我们也是受害者。”

“叶桐生对公司的决定是什么态度?”

“我估计他心里可能不太服气,但最后接受了,他的能力领导心里有数,还是希望他留下来继续为公司效力,叶桐生也知道这一点,不然不可能还留在公司。”

“他家庭困难吗?辞职对他的影响大不大?”

“不太清楚他的家境,不过按互联网行业的工资水平,他工作这几年应该能攒下点钱,他应该还在租房,没结婚没孩子,就算辞职也不至于马上饿死。”

“你看到叶桐生那条朋友圈,察觉到他有自杀意图了吗?”

高启辉搓了把脸,疲惫地答道:“25号晚上我在外面和朋友聚餐,10点多回家就睡了,第二天醒来才看见朋友圈,但没太当回事。现代人一到半夜就emo,别说发个对不起了,发什么‘我尸体不舒服’‘我先死了’的都有。后来听说新柳河那边发现了尸体,叶桐生又一直没来上班,昨天公司里有人说死的是叶桐生,我这才反应过来不对,然后你们就来了。”

袁航摸着下巴,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微妙违和感,但又抓不住隐隐约约的线头,他“唔”了一声:“你们公司发现信息泄露之后,为什么没有报警?”

“这……”

短暂的沉默之后,何川主动开口答道:“因为投诉量不是特别大,我们判断是技术问题,公司决定先开展内部自查,等找出漏洞后再决定下一步动作。”

一直旁听的丁晟忽然开口冷冷地道:“前天我们接到报案,有一位受害人收到了冒充你们公司软件客服发来的诈骗短信,被盗刷了银/行/卡。”

对面西装革履的精英像被灌了哑药,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高启辉艰难地辩解:“我们也是受害者……”

他抬眼看向袁航,语气带着迟疑的求证意味:“警官,叶桐生那条朋友圈,该不会是……?”

袁航立刻读懂了他的未竟之意:“你认为叶桐生是因为信息泄露这件事自杀的?”

“他还能对不起谁?”高启辉嘀咕,“这也太巧了,该不会我们查了半天,最后内鬼自爆了。”

“什么意思?”

高启辉顾忌地往门外瞥了一眼,再三斟酌措辞,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终于蓄力一样攒起了决心,慎之又慎地说:“关于信息泄露,我们有一些……很个人的推测,没有证据,也没对外人说过。”

“详细说明一下。”

“公司的工程师们排查了系统,并没发现黑客侵入的痕迹,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问题出在我们内部,或者就出在……排查人员的身上?”

像是有人往会议室里注入了液氮,空气刹那间冷得令人齿寒,连何川都忍不住猛地扭头看向高启辉,袁航却果断地一抬手,及时制止了漫无边际的发散联想:“这只是一种可能性,目前叶桐生的社会关系还没有完全查明,不能确定他这个‘对不起’指向对象。你的说法我们会再进行查证,如果你们发现了任何新线索,及时和警方联系。”

“好的,一定,一定。”

袁航:“我们能检查一下叶桐生的工位吗?另外你刚才提到的沈政宁,还有平时和叶桐生关系比较近的同事,能叫过来跟我们聊聊吗?”

这就是对他们的询问告一段落的意思,高启辉和何川同时松了口长气,肩膀垮下来:“没问题,我带警官们过去,老何,你帮忙叫几个人。”

袁航跟在高启辉身后,冷不丁地问:“高先生对叶桐生很熟悉吗?”

高启辉的后脑勺明显一紧,勉强答道:“还行,他是我分管的人,平时工作交集比较多。”

袁航不置可否,又说:“方便的话,待会儿麻烦高先生提供一下25日的行动轨迹,我们需要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