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其实是今年才联系上的。”庄明玘说,“是他先找到了我的邮箱,因为我不怎么用国内的社交软件,他给我写了邮件,问我方不方便见一面,他可以来找我。”
沈政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单手掩着下半张脸,默然不语,一时陷入了头脑风暴。
带孩子的单身女性在什么情况下会答应陌生男人撑伞同行的邀请?同理,庄明玘为什么仅凭一封邮件,就相信了那位多年未曾见面的故人,答应与他在异国他乡见面?
正因为对陌生人有警惕心是人之常情,而这种性格特点在那两人身上又格外突出,所以他们对叶桐生的态度才显得格外矛盾:多年未见从不主动联系,走在路上要装作不认识,却又笃定地相信着他,仿佛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倘若“熟悉的陌生人”是他们几个之间无言的共识,那么这套与常情常识相悖的做法背后的原因,还有曾经给庄明玘带来深重创伤的旧事……会不会跟叶桐生的死亡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出什么事了,”庄明玘小心地分辨着他的神情:“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唔,可能……”
话还没说完,沈政宁忽然莫名其妙地向左前方迈了一步,庄明玘下意识地顿住脚,两人顷刻间交换了位置。就在换位完成的同一秒,正对面走过来的灰衣路人突然毫无预兆地暴起,眨眼间闪现至眼前,像没刹住车似地当头撞上了沈政宁。
“唔!”
冬雪初霁,黄昏时分,暮色晦暗,朔风刺骨,口罩帽子是这种天气的标配,在这样的时节和视野条件下,没人会特地注意公园里往来匆匆的行人;而在法治社会下、治安良好的城市里,普通人也很难预料到迎面走来的路人,会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把刀。
就连沈政宁刚才那堪称预判的换位,也只是因为他无意间一瞥,根据对方行走的方向和速度,估算他如果继续往前走有可能会撞到庄明玘。
刀刃刺穿身体并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有堪比提示音的“噌!”一声,也没有鲜血像自来水一样汩汩涌出浸透衣服——他穿的是厚实的黑色毛呢大衣,甚至几秒之内连疼痛都没有,他的大脑除了忙着惊愕、屏蔽痛觉,还剩下一点容量供理智运行,在有限时间里跑完了巨量运算,促使他在短促停顿之后做出了最迅速的反应——
砰!
那动作几乎快出了残影,就连凶手也没有防备。沈政宁一拳挥在对方太阳穴上,甩手将他打得一个踉跄、往路边栽倒。这一下纯靠手臂力量,杀伤力不够但位置精准,指关节击打皮肉发出闷响,逼得对方在遭受重击后不得不优先选择维持身体平衡,被迫松开了刀柄。
他赌上最后一丝血条的行动无疑是性价比最高的一步——凶器脱手,凶手短暂地失去行凶能力,与他们拉开了距离,刀身继续堵住伤口以免失血,同时也保护了自己和同伴不会遭受同一凶器的再次攻击。
而这一切思量、从采取行动到目标达成,所用的时间其实只用“突然”两个字就能概括。
别说路人,连庄明玘都是那一拳之后才堪堪反应过来,一把扶住站不稳的沈政宁,被他完全脱力的身体带得半跪在地,开口就呛了一口冷风,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政宁!伤哪儿了?!”
他感觉到了冷意——不是冰天雪地寒风砭骨的滋味,而是血液流失血压降低的感觉。庄明玘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但沈政宁第一次没有立刻回以安慰。
他眼神的落点依旧在几步外扶着脑袋的灰衣人身上,按理说这么昏暗的光线,再加上他视线模糊,能看清对方长什么样都难,但沈政宁不偏不倚地正对上了那双隐藏在帽檐下、闪烁着阴毒恨意的眼睛,陡然意识到对方还没有善罢甘休。
——他的目标是庄明玘。
下一步该怎么办?!
在这无比漫长的一秒对视里,在不知道是谁的狂乱心跳声里,凶手脚尖朝着庄明玘的方向,微微抬起鞋跟——
“呜汪!”
平地窜起的一大团雪球打破了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视线对峙,雪白巨大的萨摩耶低吼一声,瞬间发力犹如离弦之箭,纵身扑上去死死咬住了凶手右臂!
灰衣男差点被它扑得仰天摔倒,破口大骂:“我艹!”
萨摩耶天性温顺,几乎没有攻击性,由于性格太好甚至不适合当看门狗,但silver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极端情况下爆发出了大型犬惊人的威慑力。沈政宁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而庄明玘已经像旋风一样刮了出去,上去当胸一脚,将凶手踹得连滚带飞出去三四米!
滚了满身雪的凶手终于放弃了继续攻击的意图,转身开始逃跑,庄明玘和silver还要继续追,沈政宁在身后厉声喝断:“别过去!”
北风呼啸,卷起漫天细雪,围观的路人凑上前来,终于遮断了他视野里的最后一点暮色。
“政宁!政宁、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叫救护车……”
电视剧情节终于还是出现了,庄明玘毫无形象地跪在新雪和鲜血里,浑身发抖地揽着他打完了120。沈政宁倒是没有晕过去,但失血确实很不好受,低声说:“没事,别害怕……拿我手机给袁航打电话,让他抓人……那个人可能就是杀害叶桐生的凶手……”
庄明玘颤得比伤者还厉害,从他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有一道醒目的白色划痕,但他已经没有思考的余暇,握着沈政宁冰凉的手去解锁:“好,我联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