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137)CP
这个反应倒更像是欲盖弥彰。
傅纭星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从柏晚章闪过犹豫的脸上,从那句没说完的话上。
不是他的原因,那会是谁的原因?
勺柄被紧紧捏拢,陶瓷冷硬的质地在掌心刻出一道印痕。
“他和你说了什么吗?”
“你倒比我更像一个心理专家。”
见瞒不下去,柏晚章垂下淡灰色的狭长的眼,说道:“昨晚我听见楼下有动静,出于担心,下楼查看,发现是程先生,他也失眠了,我们简单聊了两句。他和我说了一些你们之间的事情,虽然没有指明,但从话里,我猜他可能就是你之前提到过的那个人。”他顿了一下,“纭星,你成年了,能够决定自己的生活,包括感情,但有些决策应当更加慎重一点,我不希望你吃亏。”
沉寂。
良久的沉寂。
勺子碰到瓷碗碗壁的响声在空中泛开涟漪,一层一层朝外扩散。
“还有呢?”
“还有什么?”
傅纭星的喉结微微滚动,说:“你们还聊了什么?”
“没有了,其他的只是一些闲聊。”柏晚章说话时没有看向他。
两个从未见过面的人,深更半夜,独处时能够聊些什么?
程朔这个人,他再了解不过。
包括,那些恶劣浪荡的秉性。
傅纭星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掌捏紧又松开,反复几次,迫灭那些愈来愈危险的幻想,诘问已经比大脑更先一步:“他问了你的联系方式吗?”
柏晚章停顿了两秒才接道:“什么?”
“他要了,是吗?”
白色的长桌,白色的餐具,一切都是极简、纯粹的白,倒映入柏晚章深不可测的半敛的眼里。他唇角的浅笑夹带一丝无奈,像是在哄无理取闹的小辈,“你问这个做什么?”
“所以我猜对了。”
勺子重重砸在碗里,瓷器发出一声脆弱尖锐的鸣叫。
“纭星,你去哪里?”柏晚章叫住了他的背影,“我给了他名片,上面留的是办公室的号码。如果你哥还不知道这件事,发生什么情况,至少你还有可以商量的人。”
可那两个字再一次刺痛了傅纭星的心口。
这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傅纭星闭了闭眼,良久,稳下动荡的气息,避免再继续波及无辜的人。
“抱歉,我昨晚可能也有点失眠。”
柏晚章并未责怪他方才的无礼,平缓的嗓音带有催眠一般的效力:“上楼再休息一会吧,我会照顾好你奶奶。”
看着傅纭星消失在楼梯口的影子,柏晚章唇角的弧度逐渐下沉,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所有情绪如同雨刮器,在大雨停下的一瞬间齐齐撤下这张脸,再无半点笑意。
他扫向桌面上几乎没有动过的两碗粥,已经冷掉了,手指习惯性地摩挲了一下手腕内侧的药膏,昨晚刚刚贴上,崭新的一片。
像是自言自语。
“浪费了。”
程朔逃也似地跑回了家。
十几公里的路程,几乎马不停蹄,一路上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一进家门他就拨通了蒋飞的号码,接通的那一刻还不等对方开头,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见到柏晚章了。”
“祖宗,你知道现在几点吗......”蒋飞有气无力的控诉戛然而止,一段时间的安静后,他试探性地开口:“你终于鼓起勇气给他上坟了?”
“滚,你他妈说什么鬼话呢,”程朔险些被气笑,但在话音落下的瞬间,鸡皮疙瘩复又攀上皮肤,他像一锅熟透了的面条七歪八扭地倒进沙发里,“活的,会动的,真人版柏晚章,如假包换。他没死。”
“我草?”
这句冲破天花板的男高音,足以听出来蒋飞是彻底醒了。
为了让对方再清醒一点,程朔又浇了盆冷水:“在傅纭星家里碰见的。”
“我草!?”
起码又跨了八个音阶。
程朔开了免提,把手机扔到一边,双手抹了一把脸,脑袋被蒋飞那两嗓子吼得直嗡嗡响,仰天看着出租屋低矮的天花板,“你说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蒋飞缓过神,恨不得从电话那头穿过来拽着程朔的衣领来回晃,“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初恋诈尸了,回头了......不是,这到底什么情况?他怎么死了那么多年突然活过来了?还有他和傅纭星又是什么关系?”
程朔想,在看见柏晚章的那一刻他脑袋里也全被这些大大小小的问题塞满,满到快要无法呼吸。
最后一个问题很好解释,但前一个:“我也不清楚。”
他其实隐隐猜到了一些可能性,那个关于柏晚章对‘死讯’并不知情的可怕猜想,但他不想告诉蒋飞。这些与柏晚章相关的事情,他不想告诉任何人。
“那他对你什么态度,感人相认了?”
“没有。”
他与柏晚章的重逢,几乎算得上平淡吧?
没有叙旧,没有眼泪,就站在那里,干巴巴地聊了几句废话,比燕麦还要难以下咽——除了那句晚安。
不知道为什么,程朔不但感受不到任何喜悦,在最开始排山倒海式的震惊的压迫过后,竟然是一种茫然更占上风,“我感觉他更像是来报复我的。”
否则,怎么会在那个时间,那个场合,在他最毫无准备的那一刻出现在他面前?
蒋飞难得不傻了,“你是说他三更半夜给你热饭,是为了感动你,重新得到你,然后再狠狠甩了你?像电视剧里那样子。他吃饱了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