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白(72)
常望宇闷声不语,好半天才笑了,“为难你拐着弯宽慰我。”
“还是少读吧,红学太深,劳心费神的。”
“好,”晏若愚应了,“这次上完台就再不读了,”她学宝二爷道,“从此撂开手。”
情深不寿、过慧易夭,他在别的事情上都随性通透,唯独对这两个词讳莫如深。
她如何不明白他那点小心翼翼的心思。
常望宇一愣,后知后觉道,“原来第一个承诺居然不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而是撇了这书不看?我是不是亏了?”
“是啊,”晏若愚瞅他,“某人为一本书长吁短叹的,现在后悔是来不及了。”
“不行,”常望宇“腾”地从沙发上翻起来,“不行,若愚你不能这样,你要赔我。”
“喔?难道我不是在陪你吗?”晏若愚眼睛滴溜溜转了好几圈,作恍然大悟状,“我明白了,这是我家。所以不是我在陪师兄,是师兄在陪我对吧。没事儿,有时间我到了帝都,也好好陪陪师兄。”
常望宇咬牙切齿,“师、妹、要、赔、偿、我。”
晏若愚叹口气,去箱子里把关于《日出印象》和《星空夜》的两张设计纸翻出来,喊他,“你过来。”
常望宇莫名其妙跟她去了书房。
晏若愚磨了墨,在两张设计纸上依次落了一行字。
“内侧: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篆文阴刻。”
然后拿便利贴在回形针处一贴,写上“婚戒”二字,“哪。”
常望宇:“你……”
“什么?”
“……不许反悔。”他别过脸,声音有点哑,“你不许反悔。”
“这是怎么说,”晏若愚心里又软又烫,逗他,“只有常小少爷反悔不娶的份儿,哪有三小姐毁约不嫁的道理。”
常望宇抬眼别她。
“好好好,”晏若愚投降,“我说啦,三小姐的债不好欠,小天王要是敢反悔,那就……”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常望宇,轻启朱唇,吐出那么几个字,“你死我活。”
常望宇也目不转睛回望她,“好。”
那一瞬间,晏若愚怀疑,她说的是“你死我活”,他听到的却是“至死方休”。
而常望宇想的是,她不相信爱情,却愿意为他破一次例。若他负她,合该挫骨扬灰。
常望宇从她手里抢过设计纸,待要收起来,却又舍不得折,思来想去,最后只拿手机拍了照留证,然后把设计纸极不情愿地递还给她,嘴角却忍不住咧开个弧度来。
“诶,”晏若愚伸手在他头发上抓了抓,“地主家的傻儿子。”
“嗯。”常望宇很有自知之明,伸手抓她的头发,“地主家的傻儿媳。”
“嗯,”晏若愚也很有自知之明,手还在常望宇头上没拿下来,“白家的掌门女婿。”
……
“说起来,掌门姑娘,”常望宇问她,“酒店那回,你是不是处理得太斯文了?”
“怎么说?”晏若愚随意问他,“难道我应该再粗鲁点?”
“不,”常望宇摇头,“之前你们喝酒的时候,我在旁边听着,觉得他们对掌门姑娘的服气,并不仅仅因为你是白涅的妹妹,也不是你帮他们搭了白家的线那么简单的。”
“你跟我说实话,那天是不是因为有人录视频什么的,加上在酒店里,你收敛了许多?”
晏若愚:……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个莫名兴奋的语气以及亮晶晶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有小盆友们收藏新文《麓眠》嘛
没有的话我过一会儿再问一遍
有小盆友们收藏作者未翛顷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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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Двадцатый
“咳,”晏若愚笑了,“还好。我处理这种碰瓷儿的事情,一般也不会特别野。主要还是吓,我又不是混的。”
“我就知道,”常望宇笑嘻嘻的,“我高一不就不怎么来白银了嘛。回来以后听他们叫你掌门姑娘,就特别想知道你发飙是什么样子。可惜,貌似没什么人见过。”
“发飙也不会对你,”晏若愚乐了,“发飙都是对陌生人才那样。对你这种级别的熟人,不高兴的时候都是冷战。”
常望宇背后一凉,“什么叫……我这种级别的,熟人?”
“就是像你这样经常面红耳赤像刚出锅的芋头一样熟透了的人啊。”
“……”
麻麻你儿媳是个坏女人。
“你下午干嘛去了啊,”常望宇倒不是想窥探她隐私,就随便一问,“感觉去了好久。”
“去医院看望一个老朋友。”晏若愚面露惆怅,却又有几分欣慰之色,“恢复得还不错。”
常望宇沉默,好半天才问,“是在医院认识的吗?”
“一起住进重症监护室的病友。”晏若愚翻手机照片给他看,“脑溢血。出血量大,院方不想救。现在胳膊腿都能轻轻动一下,可以小幅度伸懒腰、打哈欠,偶尔能哼一声,眼睛也睁着。但没什么意识,还是植物人状态。”
“为什么植物人也能动?”常望宇懵懂,“植物人会动?”
“恢复得好一点的都能轻微动动,但幅度不太大。眼睛也能睁,但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大脑里是空的。”晏若愚说,“好几年了,肌肉萎缩得很厉害。想想那时候下病危通知书,医生护士都说活不了,到头来人财两空……道理都明白,谁能狠下那份心呢。”
常望宇听得心悸,这几年他奔波劳碌,加之经纪公司百般刁难,一直遗憾没能多去医院几次,没能再看看晏叔叔,“明天……我可以去看望他么?”
“如果不会对你造成太大的困扰……”
“不会的,”常望宇急忙表态,“我会全副武装,一定不让别人认出来。”
“不是,”晏若愚摇摇头,“我怕你看到以后,承受不住。”
常望宇怔住了。
那些人间苦难,她早已经过见过了,早都看习惯的东西,却还是担心他无法承受。
究竟,是多么难堪的场面,令她如此不放心。
她的焦虑,她略显成熟的婚姻观,她对爱情的不信任……一切的一切,根源原来在这里。是她在医院里看到的世间百态,给了她不放心的理由。
“我去。”
“常望宇”这三个字,在浩瀚宇宙里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在广袤国土上连保护自己都很困难,在漫漫历史长卷上甚至不值一个标点符号——他什么都不是,他能做的并不多,可他毕竟也知道“集腋成裘”四个字怎么写,能帮一指甲盖也是好的。
晏若愚轻吻上他的面颊,“谢谢。”
医院。
晏若愚熟门熟路到了神经外科,跟护士小姐姐们问好,然后进了一间病房。
晏若愚将手放在他肩膀上推着他走。那一瞬间,常望宇感受到来自她的力量,居然有点不敢抗拒。
常望宇被晏若愚一步一步推到床前,看到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头上缠着白纱布,鼻子里插着一条管子。常望宇有点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去看晏若愚。
“这是胃管。植物人喝水吃饭都得从这儿走。”
晏若愚并没有看他。她试了试床头柜杯子的水温,又拿起旁边去了针头的针管,吸了一整管的水,注入那男人的胃管中。
这个小时候打预防针无数次见过的动作,这一刻看在常望宇眼里,重若千钧。
病房里只有他们三人,晏若愚把常望宇的口罩围巾都取下来,对床上的人说,“这是我师兄,帅吧?帅你就眨两下眼睛,连着眨。”
那人连着眨了好几下,分不清是真想说“帅”还是单纯的生理特征。
“师兄,你过来,你来。”晏若愚领着晏非屈走到床头,轻轻剥开那层纱布,“你看看,你自己看。”
常望宇一下子定在那里不会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