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人三部(40)
如果是真的，那自己其实一直都在被利用？
钟鱼摇摇脑袋，说不定这是离间计，自己不要轻易动摇。
怀中的冰袋有融化的迹象，钟鱼匆匆往家赶去。
进家门，
康桥正无力地趴在沙发上，桌子上的玉安然在桌上放着。
钟鱼看他一脸疲惫。知道又是没有进展。
把血袋放入冰箱，顺便拿出来一袋给康桥，康桥摇头，说：没有胃口。
钟鱼坐在沙发上，忍不住悄悄观察着康桥，脑子里小和尚的话挥之不去。
康桥双目无神，苍白的脸透着些冷漠。
钟鱼开口说：前几天在拍卖会上碰到了化咒厄大师，他受伤比较重……说你抢了他的东西。
康桥听到这些，回过神问道：他还说什么了没有？
钟鱼摇头。
康桥犹豫了片刻。似乎做了很大决定的样子说：我的确抢了他东西，当时那种情况，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就会死掉。
康桥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说：是一个强大的法器的碎片，现在在我的心脏里面……其实我的生命早已走到尽头，一直靠它支撑，我不甘心，就算死也要先变回人的身体，再去见祖先。
最后一句话勾起钟鱼的共鸣。那正是自己心心念念多年的想法。
就算死，也要先变回人。
用人的身体给先祖一个交代。
小弟子说康桥在骗他，做这些并不是为了变成人。但是此时此刻康桥说的这席话非常真挚。他实在不忍心怀疑他的动机。
他能感受到康桥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的源于痛苦。
钟鱼怕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道：那我们就好好研究这个玉，让它帮助我们。
他看了眼桌子，桌角有几本厚厚的书籍，是他抽空去书店买来的，关于古代玉石的研究。虽然翻过不止一遍，但显然没有帮上什么忙。
康桥似乎下定什么决心：
我在想...要不我们赌一下？
钟鱼问他：赌什么？
这个可能会有些痛苦，需要你的帮忙。
康桥说。
没问题。
钟鱼本来就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惭愧，他非常希望能在这个重要的事情上帮到忙，而不是一味地指望康桥一个人。
康桥说：凡是通灵的玉都有读人心的能力，你静下心来用念力和它沟通，它能发掘人心的深藏的东西，并以此交换，借机搜寻或许能找到方法。
康桥说的有些绕嘴，钟鱼半懂似懂。想起昨天自己趴在玉旁的噩梦。
他不知道“有些痛苦”具体指的什么，但是目前在找到其他方法之前，只好这样一试。
他按照康桥的示意将手放在玉上，放空脑子。心中反复默念：我想变成人，请告诉我方法。任何东西都能拿来交换。
钟鱼反复一遍一遍地念着。
他作为吸血鬼，本身没什么体温，依稀感觉到玉正在慢慢发热。
心中暗自希望这是有灵气的玉给他的反馈。
康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心别睡着，你可能会想起以前的事情，这是玉在偷窥你的内心，顺其自然。
钟鱼动动嘴唇，没有说出话。
脑中有昨天噩梦的场景浮现，他努力不去回想，一遍遍默念：我想变回人……
这么想着，灰暗的冥想中依稀有景物浮现。他集中精神，眼前浮现一扇关着的窗子。
靠，竟然还是昨天梦里那扇窗！难道梦也有上下集？想起那个女人的獠牙，钟鱼心揪了起来。
景象渐渐明了。还是昨天的房间，摆设和昨天略有不同。
一个人影坐在桌案前拿毛笔写字,是一个少年，五官端正面容白皙。仔细端详，那个正是年少时的自己。钟鱼心头一热，有些激动。他第一次用旁观的眼光看自己，想起少年时在家的日子，大多是在书房练字，这个场景他再熟悉不过。桌子上的<异国志><本草钢木>都是那时不离手的。
心中正感慨，门突然被打开，刺眼的光线传来，几个仆从闯了进来，桌子前的少年一愣看向门外。
最后进来的，是一位儒雅不失清秀的中年人。
……爹.
钟鱼看着那张阔别了一百多年的亲切面容。
竟然有想哭的冲动。
少年停下笔从座位上走了出来。叫了声：父亲。
中年人带着怒气：跪下！
少年懵懂地跪了下来。
父亲的怒气正在极力遏制：你母亲饭菜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少年点头。
你这是在胡闹！
父亲语气透着深深的失望和生气。从下人手中拿过藤条。狠狠抽在了他的身上，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你的母亲。
少年紧闭着嘴唇不说话，任凭藤条打在背上。
钟鱼看着这少年时的一幕。虽然挨打的是自己，此时的他却无比心疼父亲。
父亲说：你母亲的病，那么多的郎中都看不好，你小小年纪逞什么能，你差点酿成大错知道吗？
少年红着眼睛心中仍留倔强，虽然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做法不对。
钟鱼听着父亲的□□，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忍不住说道：父亲，我错了。
耳中康桥的声音突然响起：玉在窥看你的记忆，别让它牵着走！试图找变回人的方法！
钟鱼清醒了几分，后退了几步，告诉自己：这只是记忆。
他尽量不去看父亲的脸和少年自己。让自己理智。对着空气喊：我想变回人，如果你能帮我，请给我提示！
钟鱼连喊了几遍，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回声。画面逐渐模糊，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可以让你变回人，只怕你做不到。
我可以。
钟鱼说：无论任何代价。
此时桌子上的书本被翻开，一张纸从中飘出，落在地上，上面密密麻麻几行小字，直觉告诉他：那就是答案。
在他起身去拿那张纸的时候
房间对面的门突然打开，
钟鱼再次看到了父亲熟悉的身影，短短一瞬，父亲似乎苍老了很多，鬓角已经有了白发。
钟鱼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只见父亲身着灰蓝色的长衫，面容平静地将手中绳子系在了房梁之上。
钟鱼大惊。这一幕他很熟。
他告诉自己：都是假的，是幻觉！
但是眼中的场景锥心刺骨，他想起多年前整理父亲遗体的时候，父亲身上那件残败不堪的衣服，就是这件。
这是幻觉，父亲已经死了多年。钟鱼狠心去拿纸。
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希望我的死结束这一切。
钟鱼即将碰到纸片的手在颤抖。忍不住回头看，父亲双脚已经踩上了凳子。
是假的，是幻觉！
钟鱼眼眶通红。
身体却像铅一样沉重。
那个养育了他多年，对他无微不至关爱的父亲就是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父亲视线落在这边，放佛看到了现在的钟鱼，歉意地说了句：儿子……爹对不起你。
脚下的凳子随即踢倒。
钟鱼听到这最后一句，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飞奔过去要阻止。口中喊道：父亲！
却最终扑了一个空，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钟鱼忍着痛睁开眼睛，自己正倒在沙发旁的地上，康桥正看着他，语调平静地说道：……失败了。
钟鱼浸着泪水。还没有从刚才那一幕的悲痛中缓解出来。
父亲的确是自缢而亡，尽管他不知道当时发生的细节，却清楚记得，他整理遗体的时候，父亲的干涸的身体，孤零零无人问津。整个家门，狼藉破败，荒草丛生。
对不起。
钟鱼揉揉眼，道：我没用，明知道是幻觉却还是...
康桥靠着他的背坐了下来，似乎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说：即使你集中精神去拿，也不见得有答案。
康桥说：我觉得我们微不足道的力量根本无法破解这块妖怪所持有的玉，或许只有真正的妖怪能开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