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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六郎的媳妇(16)

作者: 瘦肉猪肝汤 阅读记录

那一日,大宋使臣曹利用,飞驰电掣赶到辽营,他身后跟着两名武将,皆一身戎装,气宇轩昂,此刻已卸下了刀剑,陪着曹利用,进入了中军大帐。

萧太后与韩丞相,并坐在一辆宽敞的马车上,接见使臣。辽国大臣分两排,左右陪坐于苇席上。那可怜见的辽国小皇帝,和大臣们挤在一处,若不是身板小一号,都认不出来,真是万恶的母权社会!

由于太巫在山上捕蛇时,扭伤了脚,我则代替他,为此次议和占卜祈福。我侍立在马车旁,与那两名陪同六目相对,皆吓了一跳,没想到,来人竟是大郎和四郎。

宋辽双方互相问候后,萧太后请使臣用餐。只见马车车轭上放有一块横板,摆放了烙饼酥酪,曹利用只能站着进食,这对他是一种侮辱。

曹利用因蒙父荫补官,只是个殿前承旨,也就是个跑腿的,但为人慷慨,喜言善辩,才被临时授予了谈判重责。也就是说,谈崩了也关系,不丢大宋的脸。

他和和气气,斯斯文文地略吃了几口,就开始处处夸赞:烙饼多么香脆,太后多么美丽,大臣多么英武,连巫女都那么端庄……总之是说的比吃的多。

额,我一身白衣,长发飘飘,满脸彩绘,你都能说成是“端庄”,果然是闭着眼睛说瞎话!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萧太后见他没有生气,狮子大开口道,“当初晋高祖石敬瑭,与我们大辽结盟,曾献幽云十六州,多年后,周世宗柴荣夺取了瓦桥关南之地。如今辽宋修好,是否应该归还此地?”

“哎呀,那么遥远的事情,我们大宋完全不知情啊,我们做臣子的也很难办啊!像每年求取一点岁币补助军费,这样的小事,我都要战战兢兢地请示官家,何况是割地,我连提的胆子都没有!”曹利用一副万分为难的样子。

这是要推得一干二净了,哈哈!

辽国的官员坐不住了,高舍人冲了上来,大骂道,“我们会在乎那一点金银珠宝吗?你当我们是叫花子啊,你也太小看我们契丹了!”

几个辽国将军,更是要冲上来动手,给他点颜色瞧瞧。一时之间,帐中气氛,剑拔弩张,大郎四郎看情形不对,也是迈步上前。

我赶紧装鬼上身,绕着马车转圈圈,手舞足蹈,悠悠唱道,“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和风煦煦自南方,吹在枣树嫩芽上,枣树的芽心嫩又壮,母亲养儿辛苦忙。人人都是父母养,不要冲动把命伤!”

我用汉语和辽语,分别唱了一遍,大帐里的硝烟味,被我的凯风之歌一冲撞,顿时消弭于无形,就是人人脸上,都有些啼笑皆非。

曹利用慨叹道,“这位巫女大人,竟懂得吟唱诗经,真是不简单。”

韩大哥笑呵呵道,“使节谬赞了,她是本朝太巫的得意弟子,开阳殿主,深得真传,修为高妙……”

我看大哥一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神色,简直替他羞愧难当。

今日的和谈,宋辽双方,对根本的割地问题,都没有丝毫让步,大家也不好意思再谈,客套了几句也就散伙了。

大宋使臣先回宋营复命,汇报情况后,双方再进行进一步协商。

待到使臣走出辽军大营,我偷偷在澶河边追上了他们。

我先没来得及和大郎他们说话,只是向曹利用劝道,“大人风度翩翩,滴水不漏,一举一动,无不彰显大宋煌煌气象,但也会让对方厌恶反感,岂不是得不偿失?”

曹利用一怔,皱眉道,“巫女大人此言差矣,要知道此次大战,大宋可谓小胜,辽军损失了一名大将,又人疲马乏,势不可久,我方处于优势,谈判自然要有理有节!”

他并没有完全信任我,说的都是些场面话。要知道此战,大宋虽小胜,可是想要议和的心思,却更为迫切。这固然是因为家大业大,打不起也不愿打,也是“文官节制武将”的国策,埋下的祸患,这在战斗意志上,就输了一截。

我小声地骂了句,“要风度不要温度!”

不知怎么被他听了去,曹利用一脸恍然大悟状,惊喜道,“这句话委实高深莫测,曹某受教了,你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额,我是从,穿露大腿的紧身短裤上,得出的结论!

他见我默默无言,一揖到底,潇洒离去。

大郎吩咐四郎,沿路护送,他一个人留了下来。

我开口就问,“你是人是鬼?”

大郎眉峰一挑,淡淡道,“你觉得我是个死人?”

啊呸呸呸,你虽不是个死人,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吧!

我抓起他的手掌,细细翻阅,心有余悸道,“我听说,杨家父子都战死在雁门关外!”

大郎面带哀戚道,“父帅与二弟三弟,埋骨关外,若不是我在攻打朔州城时,被射穿了右臂,调去后方,怎么也要护他们周全!”他捏紧了拳头,浑身颤抖不止。

傻瓜,你去了也没用啊,只会多添一条人命!呜呜,温和细心的二郎,英武耿直的三郎,愿你们一路走好,一左一右,护送你们的父亲,往生极乐!

“此战的罪魁祸首呢?”

“潘美乃当朝国丈,只被连降三级,监军王侁,罪大恶极,被革职流放”,他咬牙切齿道。

唉,潘美也曾是你的潜在老丈人啊,这都直呼其名了,可见多么痛恨!

据说,宋朝对大臣那是真的好,体面尊重,从未有砍头抄家的,流放已经是最重的惩罚了。所以百年后,当岳飞被那两傻逼联手谋害,向金兵求和,群情该有多么激愤,可想而知!

我欲撸起大郎的袖子,查看他右臂的伤势,却被他反手握住,他的手比我的大了一倍有余,很轻松就把我的五指包了进去。

他难得温柔道,“和谈之后,和我回去吧?”

回去,回哪去?太原杨府,还是保州你的家?哪里都没有我的位置吧!

“我……大哥对我很好,他不会同意的!”我支支吾吾道。

他一把松开我,冷冷道,“你眷恋辽国的锦衣玉食,对不对?”

“没错,就是如此,他是我的亲人,又是大辽丞相,这有什么不好?”我忿忿然道。

“难道你不把我们当亲人吗?”他冷若冰霜的脸上,流露一丝伤感。

原来他只把我当亲人啊,是呀,我就是他们的梅姨嘛!

我头也不回地跑开,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我是一个从不爱哭的人,所以更不愿意别人,看见我的眼泪。

悠悠的河风,送来一句梦里的轻语,“你把我当什么呢?”

大郎,我也想问,你又把我当什么呢?

☆、杨六郎

回去的路上,我不止一次听到,契丹士兵在谈论,什么杨六郎真威风啊,简直天神下凡,他一瞪眼睛,我就瑟瑟发抖,难以挪步之类的。我真是脑子里一团浆糊,难道666也跟来了,在哪里啊,我怎么没见到他?

十日后,曹利用再一次来到辽营,这一次他更加的笑意融融,温和可亲,简直让每一个小兵甲,都能如沐春风。当然,大郎依旧跟着,我完全没扫他一眼,根本当他不存在。

辽军大帐里,双方又重复了一轮上次的对话。

萧太后新一轮重申:瓦桥关南之地,自古以来就是我们的领土,被周世宗柴荣抢走了,一直不给还,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吗,呜呜!哎呀,你们上次真不地道啊,还说这事和你们无关,大宋不就是承袭郭周的基业吗,你当我们历史没学好?

曹利用今天也不装傻了,一脸的同情理解:你们孤儿寡母,确实不容易啊,守着偌大的地盘,还要被祖宗遗留的土地纠纷,烦得茶饭不思,车马劳顿,真是可怜啊可怜。

您看,这个事情,搞得大家都不开心,打打闹闹了几十年,劳民伤财不说,更重要的是,伤了两个兄弟之国的感情啊!我们非常关心呐,恨不得亲自把你们送回去,一路上好吃好喝好招待,反正就是别打了吧,您看,是不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