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眠(45)
“小事小事,不言谢。”
崔眠心想这下云疆的先皇和皇后终于能去到一个充满阳光的地方安息了。云熙想敬点孝还要如此大费周折,越发觉得那些老臣可恶,他这个国主当的真是苦啊。
待在这个只能和云熙说话的皇宫,难闻窗外事。崔眠怎么会知道他那纤纤一指,云疆旁的一个小国就没了。
此事也在南夏引起了动荡,上到朝廷高官,下到黎民百姓,无不议论纷纷。
“边越一天的时间就消失了,听说屠得没有一块不染血的干净地。”
“都说珍妃是祸国妖后,没想到他崔眠也是,男人竟也有这样的本事!”
“这叫本事?分明是男版妲己,蛊惑君王。那只手哪天指到南夏来,你就知道怕喽。”
“只求他还有点良心吧。”
……
御史府
雨洛看着伏案读了好几个时辰的文君,那迂迂回回的符号,换他看早就睡着了。
从崔眠走的那日,文君就开始学习云疆文,说是终有一天会用上的。
“文君兄,崔公子的事……你听说了。”
“嗯。”手头的书又翻过一页。
“文君兄,你怎么看?”
“我信他。”
“学士大人,美丽是罪过吗?”当日一问犹响于耳边,让文君的心丝丝抽疼起来。崔眠定是被利用了,他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那个单纯无辜的小质子,恐怕从离开南夏的那一刻起,就亮出了獠牙。心里更是担心崔眠的安危。
南夏皇城
边越被夺,云疆的版图又扩大了,和南夏的接壤多出了千里。
麻雀之子,弱鸡,蝼蚁 ……难道南夏先祖打下的江山就要亡在他祁佑手里?当个亡国之君,他祁佑绝不允许。祁佑扔掉手中的朱笔,扶着额,头又痛了起来。
清风:“皇上,可要再把浪神医请来?”
“不必。召御史大人来。”
“等等,这事不用你去。朕让让你查那细作的事,查的如何?”
清风和他的暗影们查来查去,发现和万央倒没有多大关系,所有线索都指向北国,云疆。
“皇上,云疆内有个江湖间谍组织叫‘一窝蜂’,创立之人叫‘蜂主’,清风认为有很大嫌疑,且很可能潜伏在南夏已久。”
“严加监控和排查,有可疑人等当场拿下。”
“是。”
御书房
祁佑侧卧榻上,面着墙,看着被烛光投照过来的文君的影子。
文君强打精神,撑着困意,批着奏折。
君王用红批,臣子用蓝批。
“皇上,费城的河口决堤了。”
“调东一支兵力协助地方官员修堤赈灾。”
“皇上,元侍郎儿子娶媳妇了。”
祁佑撇嘴,芝麻点事都要通知他,“说朕抱恙,礼金送到,祝百年好合。”
“皇上,裴尚书参掌国御史代笔批章,视君王如傀儡,奸佞当诛。”
祁佑眉稍微挑,“革职。”
“皇上,江南一带……”
“文爱卿不必再过问朕的意见了,你看着批就是了。”
文君批着批着,不知不觉竟趴在奏折堆里睡着了。祁佑过去拿掉他的笔,给他披件衣服,却把人吵醒了。
文君当即谢罪,“皇上,臣疏忽了。”
“有劳文爱卿了。夜已深,是该就寝了。爱卿不嫌弃,不如在皇宫里暂歇一宿?”
文君微微拧眉,说他架空了皇帝,说他同皇上有僭越君臣之礼的言论流传甚广,他心知肚明。怎么还敢住下,惹人非议。
文君所有的细微神色变化,祁佑都看在眼里,他知道文君又要推辞了。
“谢皇上,微臣还是习惯回自己府上歇着好。”
“那朕送你。”
“皇上您头痛不适,微臣自己走便可。”
“无妨。”
于是祁佑穿上衣服,送文君到宫门口。夜里的风大,且寒。
“咳咳——咳——”
“皇上。”文君拿手去轻拍祁佑的后背。
祁佑被风一吹,头更疼了,又晕,只得倚在宫墙边,
“文爱卿,你说朕哪天挂了,皇帝给你做?”
文君跪下,俯首扣地,“皇上,万万不可。”
祁佑看着文君头上的官帽,心想:他从佑王变成了皇上;他从一介书生到一朝权臣。他为他铺登基路,为他重振朝纲,为他鞍前马后。想来文君为他做了这么多,真的是为他吗?
不就是唯恐他动了那个小官罢了。
祁佑黯淡苦笑,他真是想让世人看看,他何苦提防这个奸臣。这个人不求名,不图利,不贪财,不慕权。他是这天底下最不屑于他的皇位的人。因为在他的心里有更重要的东西啊……
“朕说笑的,吓着爱卿了。”
“微臣惶恐。”
“朕就不送爱卿了,文爱卿自己走吧。”
“是,皇上您珍重,微臣先告退了。”
祁佑加大了右手扶墙的力度,头疼……可左手却是放了到胸口的位置。
云疆
被押在大牢里的边越国主越狱了,竟一路杀到未央宫来。
崔眠直愣愣得看着那莽夫一把大刀要劈下来,也忘记躲,瞳孔放大,再放大……
目之所及,那个人还举着刀,下一秒脑袋却飞了出去,代之的是站在其身后云熙的脑袋。那人脖子断口冲出了血柱,血,溅到了云熙的脸上。
“云熙,这是什么情况?”活生生的一个人,一个刚才对他怒目圆睁的人,脑袋就这样没了。崔眠惊骇,又不自主地去看那具尸体,还站着呢,断口停止了喷血,变成了泉涌状,染红了上半身。
云熙表情厌恶地扔掉刀,走过来时已经面目平和,
“崔眠,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你,你脸上有血。”
“无妨。”
“云熙,他是谁?”
“一个从牢里跑出来疯魔了的犯人。”
“哦。云熙……我从来不知道你力气能有这么大……”也从来不知道他下手能那么狠。
云熙双手搭在崔眠肩上,那神情就像是经历过什么大难劫后余生一般,
“崔眠,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云熙……”
云熙让人抬走了尸体,又命人洗了未央宫的地板,也是过了好些日子,崔眠那颗余悸的心才平复下来。
在云疆的生活无趣,没有乐子,崔眠也会自己找乐子。
皇宫后有一片围起来的皇家山林,建有花园楼阁,亭台水榭等。春来回暖后,冰雪解冻,一条小河淙淙流着。于此,崔眠给自己找的乐子就是钓鱼,从前不喜欢的事,如今成了他的一大爱好。
不是那种挂好饵料,一杆子甩下去的钓鱼,而是学会了享受垂钓的过程,享受那份真真切切的等待。等待的时候崔眠可以胡思乱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
四下寂寥,崔眠盯着那纹丝不动的静谧鱼线,
“古有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他的声音,他的咬字,他的语气……
彼时怀若谷里文君说的那些让他没了耐心的话,如今竟无比清晰分明起来。
这一钓,就是钓走了一个下午的光阴。太阳要落山了,崔眠拉起鱼线,收好最后一条鱼。
他一边哼起了小曲,提着他的鱼篓,要回未央宫。
【嘲笑谁恃美扬威
没了心如何相配
盘铃声清脆
帷幕间灯火幽微
我和你最天生一对】
……
崔眠本想悠闲晃荡回去,一着不留神走错了路,越走越错,七弯八绕便到了一扇黑漆大门前,门上有鎏金铜钉。门看起来很厚实,有的黑漆剥落了,显得斑驳,并不让人觉得破旧,反而更显古刹庄严。可是不见建筑的其他部分,隐见的围墙瓦楞都被周密的藤蔓遮盖住了。
这里好像是个不想被人发现的地方。
门上用朱砂写的醒目云疆字难道是“禁”?崔眠觉得蹊跷,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