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器连接好。
郭建军心里有些慌了,“这,——这有什么用。”
张瑞业解释:“根据生物学而言,一个人撒谎后身体的器官处于一种兴奋状态,进而各种器官的运行频率会更加快,相反若是没有撒谎,也没必要可害怕什么,身体器官的指标自然而然是正常的。”
郭建军好像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他觉得那颗心只差从他嗓子里蹦出来,他强词夺理道:“我心跳的一直都很快不行么?难道这还有错,有没有王法了?”
张瑞业好心给他解释道:“正常人的心率大概在60-100次/分,可若是兴奋状态自然会远高过此值。当然要是你有什么心脏类的疾病而导致心跳过快的,我们自然也会将这些客官因素考虑进去。”
张瑞业将话说完,看向宋慈航:“我这里好了。”
郭建军怕了。
史无前例的怕,他鼓着眼睛瞪着张瑞业,晃晃身子甚至能看到屏幕上那些弯弯拐拐的曲线。
宋慈航坐在他面前,他侧过脸,看着。
他长着一张黑脸,五官周正——就像是庙里供着的狄仁杰。
宋慈航问:“姚春桃说,你还有张田文强/奸过她,对不对。”
郭建军激动脖子都红了:“我们没有,什么叫强/奸?我们只是在嫖/妓。”
心跳、呼吸速率、皮肤湿度,指数都增高。
张瑞业盯着他没说什么话,郭建军看着屏幕上上扬起来的曲线,朝后掖了掖身子,“我们真没有,我只是很激动,太激动了,论谁受这种无妄之灾都会气的发抖的。”
宋慈航点了点脑袋,以示理解,说:“那请你尽量配合我们的工作,我在接下来的问题当中,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就行了。”
郭建军扭开脑袋:“好好好,随便你们。”
宋慈航问:“你是否强/奸过姚春桃。”
郭建军:“我说了这个是嫖/妓,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叫作强/奸?”
宋慈航:“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郭建军挪开目光:“没有。”
“你是否在与姚春桃发生性关系时对她使用暴力的手段迫使她顺从你?”
“我说了是你情我愿的事!”
郭建军暴躁的站起来,椅子刺啦一声倒在地上。
从身后过来两个警察将他重新压到座位上。
“是或不是?”
“不是。”
心率上升、呼吸速率明显加快、皮肤湿度慢慢加高。
“你们同姚春桃发生关系是从去年9月开始?”
“是。”
“是她主动找你们?”
“是。”
“在这个期间,她主动朝你们要钱,并且提出性/交易?”
“是。”
“你们没有想到她未成年。”
郭建军沉默了会儿,回答:“想了,但是嫩么。”
心率指数慢慢收拢回到正常指数。
“你们是否以诱骗或者更为过激的方式要求她与你们发生性关系?”
“没有。”郭建军盯着桌子。
呼吸速度加快。
“在姚春桃的证词中,她曾说过,你们跟她说,若是不顺服你们,你们便会打电话的方式让她父母回来。”
“没有。”
“你们是事后给的钱?”
“是。”
“给了多少?”
郭建军想了想,伸出两个指头:“两百。”
宋慈航继续问:“你一个月能赚多少?”
“八百。跑摩的。”
“所以你愿意花一个月工资的四分之一去嫖/妓?”
“是。”
这时,门开了,一个年轻的警官走过来,将笔录交给宋慈航。
宋慈航看了一页,抬头看着郭建军。
郭建军皮肤湿度增高,口里觉得渴的疼,嗓子好干,快裂开了。
“郭建军,你给了多少钱?”
郭建军心里咯噔一下,这方面他没和张田文同气,他咽了咽唾沫,挪开眼睛:“大概一百多吧,接近两百的样子,太久之前的事了,我记不清了。”
“张田文给了多少钱?”
“我不清楚,我不知道,那是他的事!”
“你们是事前还是事后给的前?”
郭建军心虚的恼怒起来:“我说了,我他妈不知道他的事。”
“你们在一起,没看到吗?”
郭建军心跳越来越快,在寂静的房间里几乎可以听到他的粗喘声。
“我他妈都说了我不清楚,他妈的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在姚春桃枕头下塞钱,我他妈的知道是多少?”
真实和虚假的线头裂开了。
宋慈航合上记着笔录的本子,眼睛盯着郭建军,淡淡的说道:
“你们不是事后给的钱么?”
溺鲜01
周小荻曾经出去旅游的时候看到过断层的岩土。
岩土一层一层堆砌而上,不同的颜色、不同的质地、不同的成分。
从远处看过去,每一层的隔断都特别明显,条分缕析似得分割的清清楚楚。
但凑近了,它们的边界线倒是你勾我绕像长了毛一样模糊。
真话假话也是如此。
大体的框架看上去真真切切,堆叠起来的、填充起来的东西却一眼瞄过去就假的很。
所以你能骗过生硬冰冷的机器,却你不能骗过和你朝夕相处洞悉你表情细微变化的人。
周小荻看出余杨对她撒谎了,这件事像一根鱼刺一样梗在她的喉咙里,咳不出来也吞不下去。
周小荻并不是一个擅长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她皱着眉虽然站在余杨身边,可脊背却紧紧的绷着,好像在防御着什么。
余杨与她十指交握,她的手指根根冰凉,掌心冒着湿汗,他想了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相爱的人之间要坦诚,不论好的、坏的都要摊开了说个明白才行。可余杨觉得有些事情没必要说。
说了只会让周小荻对他产生隔阂,既然如此那何必要说呢?
春桃的案子得了进展,那些隐藏在阴湿黑色泥土下的线索慢慢被抽丝剥茧出来。郭建军前后证词不一加之测谎仪和宋慈航一遍一遍的询问,他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证词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哄隆隆的涌了出来。
——“对于强/奸春桃的指正,你有什么话没说?”
“没有。”郭建军的精气神已经去了,摊在那也不敢再和警察叫嚣。
在村里他一向蛮横惯了,以为只要自己声音够大、脾气够暴躁就能如愿以偿得到自己想要的。
可司法不是,那是一柄悬在举头三尺的钢刀,它也许不能即刻落下来,惩罚作恶多端的人,可它却一直悬在上头,也一直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继而对他们一招毙命。
宋慈航接着问:“你们为什么会选择春桃。”
郭建军闭着眼,脸色苍白,扯动嘴角:“最好弄。”
宋慈航记着笔录的手停了一下。
“像她这样,爹妈都在外面打工一个人留守在家的,肯定没有人护着她,出什么事了也没人能帮她,所以最好下手。”
宋慈航听着,紧紧咬着后槽牙,忍着怒意道:“她还才十一二岁,难道你自己没有孩子么?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要是你的女儿发生了这些……”
郭建军抬起眼皮子:“我没姑娘,我只有一个儿子。”
宋慈航恨不得扇他一巴掌。
可郭建军闭眼了,他说:“要抓你们就抓呗,反正我人就烂命一条,赔钱你们是别想了,我都坐牢了也别想我给那破鞋给钱!我还要把钱留给我儿子读书呢,他可是我家的希望!”
合着自己的儿子是心里的一块宝贝疙瘩,别人的女儿就是可以随便作践的?
宋慈航一甩笔,巴掌从桌子上方扬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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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坐在红木长椅子上,手里端着一塑料杯白开水,姚妈坐在她身边,瘦的一张皮包着,表情很麻木,眼睛却很亮,好像就撑着一口气儿坐在这,等这口气咽下去了人也可以直接往后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