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长大了吗(25)
雪夜苍茫,小区里梁心芽家门口的两个人站得随意,四周万籁俱寂,了无生气,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上面落了一层洁白的雪花。朔风扫过,雪瓣翻飞浮动,无论从哪个角度望过去,都是电影里唯美的一帧画面。
那晚,我的眼睛里是茫茫的白雪,和你。
在一声一声的上课铃和下课铃声中,高一忙碌的寒冬迎来了最冷的时刻,江振伟给江涵带去了厚厚的棉服,江涵压下心头的雀跃,漫不经心地拆开包装袋,开始吐槽冷冰冰的深蓝色,“有点丑。”
江涵其实不怎么排斥那个颜色,女生在青春期总会经历一个从喜欢粉色等明亮色到喜欢黑色等深色系的阶段,等到第一条皱纹爬上脸庞的时候,大概是重新爱上粉色的时候。
江振伟抖了抖指尖的烟,“冬□□服这么厚,你不得穿点耐脏的啊,脏了还要你奶奶洗,而且你看这里,这口袋上不是还有蝴蝶结吗?哪里丑了,穿上肯定好看。”
江涵撇撇嘴,穿上试了试,大小很合适,她面上没有显露出欣喜的样子,心里却是极其欢喜的,跑去卫生间里在镜子前看了好久。
“今儿下午上学穿上吧,现在太冷了,听说水库的水结冰了。”江振伟掐灭了烟头,把烟头扔进了烟灰缸。
“明天再穿吧,不不,下周再穿。”江涵把衣服脱下来,拿手在脸旁扇了扇,屋里温度高,穿上棉服晃了一会儿,额上已经冒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怎么,真嫌不好看啊?”江振伟急了。
“哪有,她是舍不得穿,还不好意思,这丫头,脸皮薄着呢。”奶奶笑着插上话,江涵是她一手带大的,她不能再懂江涵的小心思。
江涵有个习惯,每次穿新衣服的时候,一定是在自己当天洗过头的那天,仿佛这样可以为那件衣服增加额外百分之十的好看度。
少女的心思,最简单也最复杂,无论如何绕来绕去,大抵都殊途同归。想要好看,想要心动,喜欢一切真善美的事物和人,以及想当独一无二的公主。
第22章 深秋读书堂(8)
一学期在匆匆忙忙中渐渐接近尾声,期末复习轰轰烈烈地被提上日程,对高三学子来说,迎接他们的是一场全市考生的大排队。
欧阳晚上10点多一点回到家,洗漱完毕趁着清醒还会再学一个多小时,学到差不多12点睡觉,他天生聪明,又懂得刻苦努力,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却丝毫不敢松懈,到了高三,身边涌出太多突然勤奋突然开窍的同学,大家都比平时肯下苦,他对自己的要求也从来不会变低,强大的自控力让他从小到大一直是优秀者中的翘楚。
欧阳做了一份数学模拟卷,时针分针即将在数字12处汇聚,他隐约听见妈妈一阵焦急地呼喊,以为是出现了幻听,合上书本,闭上眼睛轻揉着太阳穴,房间的门被暴躁地推开,发出“咣”的一声。
他心里猛地一惊,直觉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
白真披头散发地扶着门把站在门口,抖着声音说道:“怎么办,你妹妹烧到了40度,晚上临睡前给她吃药了,可刚刚我一摸,一摸,发现烫得厉害,量了体温,烧到了40度。”话说到后面,白真带了哭腔,不断重复着那句怎么办,该怎么办?
“快送医院啊。”欧阳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不知道是心里焦躁还是起得太猛,一股血没送上来,他晕乎乎的。
“现在已经12点了,我们怎么过去?”白真依然没有主心骨,呆呆地问,眼眶中朦胧的水雾终于汇聚成云,幻化成雨,淋湿了整片眼睛,并源源不断地往外溢出来。
“我骑车带她过去。”欧阳伸手去够床上的大衣,手伸出去僵了僵,补了一句,“她如果现在意识模糊,坐不了车,我就背她过去。妈,别急,有我在,没事儿。”
少年脸上的轮廓还未完全锋利起来,因为消瘦身子板儿看上去也不硬朗,但白真恍惚中在欧阳身上仿佛看见了欧晨的影子。
电光火石的刹那之后,她回到现实,低下头抹泪,“云云她出了一身汗,这大冬天的,温度都在零下,我们在外面折腾一晚上怕她受不住,这么晚只有人民医院急诊还开门,可人民医院离咱家太远了。”这些所有不利的因素她在给欧云量体温时脑子里便过了好几遍,心悸得不行,冷汗冒了一背,现在还黏在身上。刚刚恍惚中仿佛看见欧晨之后,她彻底卸下所有在孩子面前的伪装和矜持,把焦虑和害怕都写在脸上,带声儿地哭了出来。
白真感到一股绝望,彻彻底底的绝望,把她压得喘不上气来,情绪在崩溃的边缘徘徊。这么多年,她一个人抚养两个孩子长大没说过苦,家庭工作两头兼顾没喊过累,日子过得清贫却知足,有很多很艰难的时刻,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像此刻般让她如同往深渊坠去。
无比黑暗的深渊。
她想如果欧晨还在,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办法,他一定可以扛起所有的灾苦,他们家条件会比现在好很多,欧晨会抱着女儿开车去医院,会安慰她让她安心,天似乎从来都不会塌下来。
如果他还在,就好了。
“我去找人开车载我们过去,妈你不要乱,你替云儿收拾一下,一会儿我来接你们。”欧阳利索地穿好大衣,匆匆奔出家门,带起一阵风。
他快步跑到苏炑家门口,先拿起手机打了他家的座机。
田艳每天脑子里事儿很多,她睡得浅,电话的音乐铃声传进耳朵,她迷迷糊糊睁了眼,定了定神,确定是自家的电话在响。
她有气无力地穿好拖鞋,带着满腹疑问走到客厅接起了电话。
“喂,请问你是?”
电话那端的欧阳一听声音,立即诚恳地说:“田阿姨您好,我是欧阳,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妹妹发烧烧到40度了,我想请苏叔叔把我们送到医院,真的很抱歉这么晚打扰,可我们实在没办法了。”
田艳听着听着,睡意全消,心里竟也跟着焦急起来,她赶忙说:“欧阳不急啊,我马上把你叔叫起来,你们收拾一下,他一会儿出去。”
“嗯,好的,谢谢阿姨。”欧阳松了一口气。
田艳没听到欧阳的谢谢阿姨四个字,已经挂了电话,她重新回到卧室,把苏博明晃起来。
苏博明困得眼睛睁不开,带着轻微的火气埋怨道:“大晚上的,干嘛啊。”
田艳把他的衣服从衣服堆里翻出来,简洁地回答:“欧云发烧了,你送白真一家去医院。”
“唉。”苏博明把头埋进枕头里,“不就是感冒发烧吗,吃点药明早再去呗。”
“别小看发烧,这可比一般的病病痛痛严重,你知不知道发烧温度高了会要人命,还可能导致一些永远无法弥补的损失。”田艳正色道。
苏博明一听都和人命扯上关系了,困顿的眼睛终于睁开,开始穿衣服。
田艳坐在他旁边,叹了一口气,“这回要是别的什么人,我也不会这么心急,可是你知道欧晨当年是为了救人才离世的,白真一家有困难,我们帮他们义不容辞。”
“我知道。”苏博明已经穿好了衣服。
他把白真一家送到人民医院,跟着跑腿,折腾了半晚上,欧云的体温降到了38度多。
白真第二天请了假,在医院陪欧云,欧阳挂着俩严重的黑眼圈上了学,仿佛和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大战了一夜。
白真对苏博明一家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她曾无比接近黑暗无边的深渊,也被春风化雨般的阳光普照过。她曾绝望黯然过,也曾在荒凉的裂缝中看见过嫩芽吐绿的生机。
生活会一直和你开玩笑,但也总有人拥抱你。
世界没你想象得那么好,但也没那么坏。
欧阳在经历了一场彻夜无眠后,少年仿佛在一夜之间把所有稚嫩都褪得干干净净,如果说之前的他,听话懂事,阳光向上,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早熟,那现在他肩上似乎又多出了一些责任和担当,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是妈妈和妹妹的避风港,他要努力变得强大,成为能毫不费劲庇护她们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