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里的猫(3)
我跳出去,一群人在那里站着,管家,厨娘,马夫,奴仆,还有穿着白色里衣披着披风一样在等主人的小嫮,就是找不到主人。
我从人缝里穿进去,看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半跪着正对着小嫮道:“……岳氏余党,与主子战于悬月崖,主子……坠下山崖,尸骨无存!”
我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却听见周围一阵惊呼,小嫮就像一片枯萎的树叶,只是晃了晃,就飘落在了地上,被众人扶着,嘴唇血色全无,眼中了无生气。
他也不会回来了吗?我看着他窗前晃动的玉毫,它没有声息的前后摇曳,似乎已经默许了我的疑问。我半坐着,轻轻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还好,还在跳动,我以为刚刚那个突然沉下去的胸口闷痛的感觉,让我的心不见了。
在的,在的。我安慰着自己,然后步履蹒跚的向房里走去,我应该再等几天,等等他,他会回来的,他不是说有什么要给我带的吗?他对小嫮的承诺会实现,那我的就可以不记得了吗?
我在窗前守了两日,又在府门前守了两日,我吃的还是很多,胃口也很好,除了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而小嫮,她蹲下来看着守在门前的我时,她的脸颊都凹进去了,只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的看着我。
这么个夜晚,她不睡觉,她要做什么?她为什么背着一个小包袱?她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又顺势顺了顺我的毛,道:“不曾想,彦令哥哥终究是因为我……”
她眸子里泪光闪烁,可她一把擦去,皱着眉道:“我不要哭,哭了就不能坚强的帮他了报仇了!”
她又低着头喃喃似私语:“我知道是谁杀了他,我知道仇人在哪,可……”她终究是掩面而泣,道,“我害怕!我怕死!就算所有亲人都离我而去,就算我生无可恋了,我还是怕死!”
我记得彦令有天看着窗外的滂沱大雨,敲了敲桌子,轻轻捏着我的耳朵对我说:“这六月的雨,好比女人的心,真是说下就下毫无预兆。”
我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只哭了一会便站起来,将衣冠理了理,看着远方微露的曦光,照的脸通透而璀璨,她说:“我要报仇。”
我为什么要跟着她走,这次我突然清醒的发现,我居然也有报仇的概念,而且清晰如斯,像石头没能压住的芽,一旦推到了石头,便不能阻止它蓬勃发展。
况且,我没有阻止的石头。
她装扮成送菜妇人的模样,跟着送菜的老者从后门混入了一个大房子的后门,听着里面觥筹交错的嘈杂声,应该是个酒楼。
她怎么知道仇人住在里面,她又是怎么混进来的?我思前想后都想不明白,但我看得出来她很肯定,因为她固定了腕上的匕首,眼中露出让人战栗的寒光。
她从容的上楼,仿佛是归客,我跟着她上楼,但我却在颤抖,我总觉得这酒楼我似乎来过,我踏上楼梯的那一刻,吱吱呀呀的声音唤起了一些奇怪的记忆,那个散落在各处的碎片,此刻像是要拼凑起来,可就差一块,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只好停在最后一阶楼梯看着她走开。
她敲了敲一间房门,道:“送茶水的,请客官开门。”一个男子微微打开房门,见到是个漂亮女子,便将其大开。房门大开的一刻,她眼疾手快的抽出匕首,重重刺去,男子躲之不及,被刺中了肩膀,发出一声扭曲的惨叫。
从门后又出现几个高大男子,小嫮倏的睁大眼睛,道:“怎么不是一个……”为首的男子却不及她说话,便伸手擒住了她,然后拿起她手中的匕首,向她刺去,小嫮拿起手边的瓷瓶砸向他,男子稍稍一躲便躲开了,转而又要刺向她。
我扑了上去。
我从不以为死亡是什么小事,我也知道我也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再也吃不了香甜的烤鱼了,可我就是要救她。
阿姊……我脑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我扑了上去。
我闭了眼,听到一阵刀入肉的声音,却没感到疼,耳边又是一阵风声,我仿佛被抱在怀中,睁开眼,彦令眼中的我迷茫而惊讶。
他轻启嘴唇,想要说些什么,还来不及说,一个男子就拿着刀冲了上来,他抱着我,几个动作便借势将他刺穿,我皮毛上沾了鲜血,可我却一点也不在乎,我只是看着他。
他招式很快,除了几缕头发在我眼前被割断,几乎毫发无损的杀死了眼前的几个小喽啰。
就在我想要从他怀里下来的时候,他倏然倒地,小嫮惊呼一声扑上来,我下意识的摸了摸他的胸口,我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我没听到小嫮怎么喊叫的,他也没听到,他抱着我坐在墙角,我用爪子抹了抹他脸上灰色的点,却发现越抹越多,怎么都抹不掉。
他喘了好久的气,才把手搭在我的耳朵上,气息微弱的说道:“这么久都说不了话,你很痛苦吧。”
心口有什么要炸开,我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生怕错过什么词,他却半天都没能提上气,一个呼吸便是日出日落般漫长。
他看着我,突然笑了,这个笑容,那么遥远,可我记得,我见过,在一片蒸腾的热气中,一把扇子背后,他露出了这样温和包容的微笑。
他最后一次摸了摸我的脑袋:“素汝。”
素汝。
我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灰色渐渐变成鲜红色,顺着他的轮廓流下来,
我的记忆终于拼凑上了。
玉孚尹,江彦令,都是一个模样。
则夷的模样。
☆、第三章那年初见
彦令死前那一声“素汝”让我脑海中的散乱过去清晰完整起来。
我不是猫,我是狸。
我出生的时候,妖界正时兴修仙,狸妖族和狐妖族正是妖界泰山般的家族。狸妖族皮毛都是有着或黑或黄的花纹的,可我随了阿娘通体漆黑妖气很重,身为族长的太爷瞅了我一眼就说我没有修仙的天分,为我取名素汝,也纯粹是希望我安静点,可惜我如他所料的名不副实,他只好一心一意培养端庄美丽的阿姊妆成。
他不喜欢我还真不打紧,除了他,阿爹阿娘喜欢我,阿姊喜欢我,大家都喜欢我,因为他们觉得修仙完全没必要,所以他们喜欢妖气重的人来显示他们的叛逆,比如刚出生的我。
作为回报,我学会了到除了天界之外的五界去捣乱,最喜欢看着不关心我的太爷吹胡子瞪眼的拍着桌子喊的像人间的老妈子一样哭天抢地,阿姊会立刻在太爷抄起木杖打我之前把我轰走,然后安抚一下气的发抖的太爷。
这个时候天界关系和妖界颇为紧张,我一向不甚了解为何妖界和天界相看两相厌,妖界还要巴巴的修仙,直到伊泽这样拿她和我都熟悉的人间这样形容。
她说天界就像是皇帝老儿的家族为神,他的臣子为仙,神仙坐在坐在高台上,底下的五界就是他的子民,每个人都想当皇帝,想当皇帝要么起义造反,要么架空皇权,架空皇权比较方便,所以就想通过先去做官然后一步一步往上爬,最后只手遮天。
我歪着头问道:“那你也想当皇帝吗?”
伊泽愣了一会儿,道:“我是女的,为什么当皇帝。”
“为什么女的不能当皇帝呢?”
“……”
伊泽是我去人界玩的时候捡到的,与其说是捡到的,倒不如说是她缠着我硬要来的,当时我把她从酒楼几个凶神恶煞的男子手中救下来,她就黏上我了。
我吓唬她说我是妖怪,然后解开缠成两髻头发,把我怎么都变不消失的狸耳给她看,谁知她居然笑着摸了摸我的耳朵,说真是可爱,然后又哀哀戚戚的哭诉自己飘零的身世,仿佛我不带她走就是我的问题,我说妖界的瘴气你受得了吗,她捂着眼睛委委屈屈回道:“若是我死在那里,倒也一样,只需姑娘把我安葬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