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仙枕(26)
圣帝面无表情,看向抓他过来的监临:“他是结朋、行卷、怀藏、还是代笔、授义、继烛、飞鸽传书呀?”
陆吴在旁轻笑一声:“你对这些倒是如数家珍。”
监临躬身回道:“此考生夹带一作弊卷本,每卷本内约有十余篇文章,共十多万字,藏匿于鞋内底层的加厚底中,这是我们搜出的舞弊证据。”
圣帝接过弊卷本,见它掌心大小,做工精致,巧夺天工,不由叹道:“想我当年作弊不过就是撕下几页书,何曾有心思做这种小本子,这小辈入不了仙籍,倒可以分到匠作坊里当个能工巧匠。”
陆吴看着试子瑟瑟发抖的身子,噙笑道:“舞弊者,多是志高,既然无言可辩,便押出去吧。”
不多时,众人哭声渐息,唯有几人伏地弱弱抽泣。
陆吴看向其中怒目圆瞪,不卑不亢的一试子,问左右,知是方才领头痛哭的青年人。
青年人见陆吴望过来,直身作揖道:“北部州华霖郡试子李泽,自知舞弊罪大,甘愿认罪伏法,但除我等外,这场中仍有罪者不伏罪,心有不甘,遂冒死向诸位大人进言。”
圣帝把玩着精巧的小本,再问监临:“他是如何舞弊的呀?”
监临看一眼青年人:“他开场就自首了,也是怀藏。”
陆吴问道:“你说旁人有罪,可有实证?”
李泽眼中掠过不屑:“有实证又如何,你们根本不敢抓。桑和贺氏的二公子找人代笔,代笔之人与我同乡,虽刻意乔装打扮,带着桑和贺氏的金带玉牌,但我仍是认出他来了,诸位大人慧眼,却单单在此人身上犯了糊涂,哼,这其中的猫腻不用说我们这些贫寒下门也知道!”
陆吴看向监临,监临神色还算镇定,跪地拜道:“天神大人,下官这就去详查,若真如这位试子所言,下官自当提头来见。”
青年人望着监临远去的仓皇背影,冷笑不止:“桑和贺氏处尊居显,屡犯天规却无人敢罚。现如今世风日下,轻法度而重朋党,以誉进能,以党举官,天庭废天规祖制而行私重,桑和贺氏等诸多仙家氏族,虽有大过,其蔽多矣。”
一室皆沉默,列位司礼殿大人瞠目结舌,似被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给惊住了。
圣帝看着李泽,觉得这孩子眼里的固执劲儿简直要蹿出来,化作两股轻烟怨气:“这晋仙选官的考试五百年一场,依你的修为,怕是熬不到下一次,费心费力来到天庭就为了揭露一人替考,值得吗?”
李泽眉宇间傲骨犹存:“我一介布衣,身份比仙家门前扫地的门人还卑微,唯有参加甄试,才能面见您这般的大仙大神,一吐为快,扬天地正气。”
“有意思”圣帝笑笑,“你方才说你是北部州华霖人,还记得千百年前我与魔族小斗,路过此地,望之山明水秀,桃红柳绿,不失为人杰地灵之地,可惜后来再未重游,几番轮回,现如今一定是更加繁华昌盛吧。”
李泽神情冷冷:“繁华不复,昌盛不存,所行之处红衰翠减,雪虐风饕,而这一切,正是拜贺氏凶族所赐。”
圣帝挑眉:“哦,为何?”
李泽直直瞪着圣帝,咬咬牙:“圣帝心中如明镜,不用在下废话。”
有侍卫近前来报,陆吴点点头,监临领着一华服公子踏进门来。
圣帝抬头看,见那公子眉清目秀,样貌与贺阁主有七分相似,只不过将柳叶眉变作英气十足的浓黑剑眉。
贺二公子近前行礼:“贺文彬拜见诸位大人。”
陆吴细看了遍监临呈上的文书名帖,并无疏漏,抬头再看这位公子举止,文雅大方,贵气难掩,确也不像是他人冒充。
李泽盯着在身旁跪下的贺文彬,咧嘴大笑:“符旌啊符旌,装什么贵公子,你以为脱下粗布麻衣戴金戴玉我就不认识你了,呸,替仇人办事,我真替你小子害臊!”
贺文彬直挺挺跪着,一言不发。
陆吴看着贺文彬:“你的文书并无疑处,但这位华霖试子认定你是他同乡,之中缘由,还望你坦言。”
贺文彬缓缓开口:“百年前,在下远走桑和,化名符旌,在北部州华霖郡居住至今,与李泽毗邻,是为同乡。”
李泽嗤笑一声:“笑话,你若真是仙家世族,该天生仙体,贵族公子怎会下界受苦,同我一凡胎一般修道?”
贺文彬沉默不语。
圣帝笑笑:“符旌,负荆,二公子你隐姓埋名这些年,总要有个来由吧?”
贺文彬敛下目光,犹豫半晌,道:“贺氏有罪,文彬无力挽回,故自贬凡间,与受害者共苦。”
李泽偏头瞅着贺文彬,像是不认识这个人般,满眼愕然,张口说不出话。
“咚咚咚”叩门三声响,两位侍女将门拉开,绮香扑鼻,贺阁主白纱遮面,在门外行了福礼。
“舍弟远走他乡,渺无音讯多年,今闻信报,思弟心切,不告自来,失礼之处,恳请诸位大人见谅。”
贺文彬闻声猛回头,双目相对,皆是浓浓亲情。
陆吴温和的笑笑:“你们姐弟二人难得一见,我等自然会体谅,只是现在还在考试期间,二公子既然已验明身份,还是赶紧回去答卷为好。”
“不,不可能!”李泽突然开口,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滴落,抬头四望,满目惶惶,“不,不对,你,不可能”
两把刀架在李泽脖颈上,断了他语无伦次的言语。
圣帝懒洋洋挥挥手:“行了,带下去吧。”
李泽还要说什么,被侍卫塞住嘴,强行拖拉出去。
贺文彬望着奋力挣扎的李泽,欲要说什么,被贺阁主摁住手拦下,贺文彬凝视姐姐良久,叹口气,随监临步出门。
“行了,人都走了,可算是清净了。”圣帝软下身子,靠在凭几上,笑看着贺阁主,“方才听小辈们言来语去,有些地方颇为疑惑,正好贺阁主来了,便想问问,你们贺氏在北部州华霖郡可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贺阁主双眼亮如星辰,面容镇定,无一丝慌乱,仰头道:“圣帝此言何意,我贺氏虽算不上仙风道骨的大家,但立身处世皆循正道,行举光明磊落,怎肯自辱家门,做些见不得光的事,贺云知圣帝与我贺氏旧怨未解,颇有芥蒂,听旁人只言片语,难免心生嫌隙。”
圣帝眯了眯眼,仰头笑了一声,带出三分怒意:“贺阁主真是巧舌如簧,杜某敬佩,来人,给贺阁主赐座。”
司礼殿诸位大人屏气凝神分立左右,堂内唯有贺阁主坐下时衣佩步摇发出的轻微声响。
圣帝抿一口凉透的茶水,淡淡道:“杜某活得久了,记性不好,不知贺阁主所说的旧怨,是何年何月因何而结啊?”
作者有话要说:
17年最后一更~
第24章 旧怨起
长风劲吹,远方九子山浮云缭绕,青翠空灵。山下军营连绵数十里,炊烟袅袅,鼓声震荡。
杜若一身戎装,手持承影剑横眉冷对阶下众将士。
“镇东将军呢?”
为首副将低垂着头,小眼滴溜溜转,抬头眉叠起三层,左顾右盼艰难答道:“镇东将军领二牙将,便衣往,往九子山探查敌情去了。”
杜若眉头紧皱,一股火直冲头顶:“战火在西,魔族主帅率二十万大军驻扎清流关,清流关在西部州穆山中段,离九子山八丈远,他探查哪门子消息?出去胡闹也不知编个高明的理由!”
副将苦着脸,头低得久了,头盔歪了也不敢扶。
杜若抬手揉揉眉心,低头见人还杵在原地,面色更为难看,不由喝道:“还愣着作甚,赶紧派人去叫呀!”
两偏将闻声急奔走,副将走不成,抬头瞄一眼杜若阴沉不定的脸,只得僵着笑,躬身奉上茶水。
杜若一向瞧不起那些所谓的仙家氏族,外看满门权贵高高在上,实则就是一群靠着祖上荫庇的愚昧脓包,这镇东将军还是其中数一数二的纨绔,想想就惹人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