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游仙枕(48)

作者: 汇之 阅读记录

刘大人和李大人政见不和,品文嚼字的理念也截然不同,判起卷来常常针锋相对,一张卷上两人的批语简直天上地下,水火不容。争议过多的卷子就要交由主考官来商定,杜若天天对着面前吵得天昏地暗的两位老头子气喘不顺到无语凝噎,这也是没办法,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得,唯有开窗从楼上跳下方能解脱。

“又是一份支持新政嘲讽天庭吏治腐败的卷子拿我作典型的,不过他骂得还算言之有物,昨天那份,说我什么‘殊乏大臣体度,好言市井谑语,以为嬉笑。’”杜若面无表情的将新开的卷子一把扔开,“挑刺。”

陆吴接过来通读一遍,波澜不惊道:“这份骂得倒是狠,‘柄臣擅权,违天逆理,专事阿党,利惑君心,此等罪人天地难容,吾欲除之而后快。’”

杜若冷哼一声:“字里行间全是愤懑,等拆了封,我倒要看看,这都是哪里蹦出来的仇人。”

“新政来势汹汹,旧党根深蒂固,朝中官员尚且人人自危,不敢轻易站队,他们倒敢亮明观点,不知日后是能迎合圣意大展身手,还是手起刀落连累亲族。”陆吴伸个懒腰,摇摇头,将这页翻了过去,文笔不错,但逻辑混乱,笔力欠缺啊。

杜若歪头枕着一摞卷子看另一摞,边翻边有气无力道:“两派都立我为祸首,说个什么都能把我拉出来溜溜,我也是服气。不过这届写得东西也太千篇一律了,哦,也有立意新颖的”杜若抽出一份,支起脑袋念道,“‘宦游沉浮不如浪迹江湖’,啧啧,睁眼说瞎话,喜欢江湖怎么不去浪迹天涯,一边苦兮兮的考仕途一边又标榜自己淡泊名利,一个字,假。”杜若左眉一挑,大笔一挥,批了句,“不如归去。”

陆吴对着那龙飞凤舞的字笑:“司礼殿几位大人办事效率高,照这进度,明日便能出榜,待解了禁,咱们就去进学街好好玩一玩,听听曲,解解乏。”

“八成是去不了。” 杜若扔开笔,闭着眼揉眉心,“你别忘了,贺云的事还没结呢。天帝装糊涂,晾着贺云不管,李刚上书去催还被骂了一顿,现在也只能闷声作哑巴。贺家老小对付不了他这块硬石头,待我出去,定会转头无赖一般缠上我,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开,比看卷子还烦。”

陆吴弯腰拾起被风吹落的零碎物件,又起身扶正歪斜的笔墨,缓声开口:“贺氏家大业大,阁主身份尊贵,天帝难以决断也是正常。”

圣帝从怀里扯出白绢给他擦手:“贺家钱多宝贝多,若不是因为玉帝支持新政,领着一帮人整肃朝纲、严正律法正在兴头上,天帝早就以物换人,偷天换日,把人放出来了。”

陆吴这回没回话,低头在卷子上写下两行细瘦的小字,写着一会儿才偏头看杜若,眉眼带笑:“要不要喝碗桂花酸梅汤?”

杜若杏眼微开,换一边脸枕着,点点头,含含糊糊道:“再加一份苏叶莲子汤!”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43章 出榜

天明,晨钟敲响,开禁通行。

一身素白衣的徐偃王从南华巷里缓缓转了出来,手里拎着陈旧的破布兜子,一步步,慢悠悠的往街上晃荡。

凡事赶早不赶晚,做生意的更需勤快。乾五门一开,摆摊卖货的商贩便持着令牌如潮水般涌了进来,扬鞭吆喝,赶着牛车驴车奔驰而过,扬起阵阵白烟。

徐偃王靠在边上给疾行的车马让路,往左一看,五步外在巷口停靠这一辆牛车,拉车的牛两眼硕大,红如火焰,头上两只尖角,利如锋刃,全身黑缎似的毛溜光滑。

徐偃王捋须轻叹,天上果然胜过凡间,连拉车牲畜都这般壮硕好看。

那商贩坐在牛背上饮水,见他一直往这边看,放下水壶,扬声道:“这位先生,我家的蔬果都是给燕凤楼特供的,不单卖。”

徐偃王回过神,不好意思的挠挠脸:“我不买,不买。”

商贩从牛背上跳下来,往前走两步,上下打量他一番,扯起嘴角乐呵呵道:“先生是前来应试的试子吧,今日便是出榜的日子了,您怎么不往试院去?”

徐偃王瞧瞧日头,道:“午时才张榜,不急,不急。”

商贩哎呦一声:“先生,这榜单虽是午时才出,但试子们都是开禁就去排着的,这点早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今年更是奇,有一帮穿锦袍戴玉带的世家子弟从半月前就在试院门口堵着了,也不知是要做什么,就一声不吭、不分昼夜在那守着。您要是不早点去,怕是连榜的边角都瞄不到。”

徐偃王迟疑的点点头:“是,是吗,那我还是快些去吧。”

商贩将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拱手作揖,道:“相逢即是缘,小商我在这儿先说几句吉利话,给您添个彩头,祝先生您蟾宫折挂,金榜题名。”

徐偃王拱手连连称谢,转个身快些步子往贡院去了。

昴日星君的白鹤从头顶掠过,几声鹤鸣声后,天红云,金波喷薄而出,耀眼刺目。

杜若单脚立在枝头,一手遮阳,一手背后,远远瞧着大门外神色各异压着嗓子交头接耳的试子们,眉头发紧,深吸一口气。

天仙子步履端详的走到树下,躬身行礼,盯着脚下一块方砖,扯着嗓子道:“圣帝,刘大人让我来问问您,可还有需再审的地方?若无,便让仙童焚香换衣,午时出门张榜。”

杜若往下瞅了一眼,密密叠叠的枝叶将天仙子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官帽红艳艳的顶,“刘大人主持甄试多年,一应事物早就熟络于心,做起来更是有条不紊面面俱到,绝无疏漏之处,你等听从刘大人安排便可,不必问我意见。”

天仙子闻言不动,仍低头看砖,憋着的话不知说还是不说,害得脖子先红个彻底。

杜若不愿为难老实人,叹口气,从树上跳下来,拍拍他肩膀:“你同刘大人说,门口堵着的贺氏子弟不必司礼殿操心,待会儿我同张榜的童子们一同出去,有我镇场,看他们谁敢闹事。”

天仙子握紧拳,偏了偏脑袋,咬咬牙道:“贺阁主残害无辜罪应当诛,贺氏有何脸面前来问责!更何况若不是您执意维护,让诸位大人公正判卷,不要因此事而牵连贺氏试子,贺二公子又怎会榜上有名,您已是仁义尽至,何必一再容忍他们得寸进尺!”

杜若倚着树,似笑非笑的瞅着面前这位难得义愤填膺的青年,“你这是读了他们往贡院里投的那几份骂人的文章了吧。这些污眼的东西,烧了便可,何必拆了看气自己,咱们司礼殿讲理,不必同他们一般见识。”杜若将袖口挽了挽,“行了,你赶紧回去给刘大人吃颗定心丸,待会万一要是闹起来,我杜若一力承担,绝不牵连司礼殿,再说我不行,不是还有陆兄呢嘛。”

陆吴不知何时从树荫里冒出来,一身官服从头到脚都是琐碎物件,他掸掸红袍上沾着的细叶棉絮,摇摇头:“我今天穿戴得如此整齐,不准备下场拉架,圣帝您自求多福,争取只动嘴不动手。”说罢,随意看了一眼天仙子。

天仙子赶紧作揖,倒走三步,转身离开。

杜若瞅着他这一身像是新郎官喜袍似的衣服,白眼一翻:“他们要是骂我还好,若是一群八尺汉子跪在我跟前嚎啕大哭给他们阁主求情,啧啧啧,我还真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打人的冲动。”

陆吴笑笑:“那你可悠着点,明日就是封神会,可别挂了彩。”

杜若挥挥手,直起身子就要走,被陆吴伸手拉住,“干嘛,不是说好的你自己一个人去给玉帝呈报吗?”

陆吴定定看着她,眸光闪烁,清冽若山泉,“此番事了,我们便去人间,寻个繁华地,好好歇歇。”

杜若眨眨眼,忽的一笑,眉眼弯弯,反握住陆吴的手,轻轻晃晃:“行啊,天天吃王母的蟠桃也腻了,正好改改口味,去尝尝镇元子人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