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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仙枕(53)

作者: 汇之 阅读记录

  “能把你折腾成这样,那阵法果真高妙,幸好我没有逞能进去送死。”杜若扯扯嘴角,“我卜了一卦,说今日会有一劫,避不开,化不了,你猜,这劫会折寿还是会夺命?”

“八成是劫财。”陆吴化出把椅子坐下,顺便把阎王也请回席上,“玉帝刚同我说,他近来忙于新政,花钱若流水,如今囊中羞涩,实在拨不出银两给封神会,所以恳请你能填金补银,排场大不大无所谓,只要不寒酸就好。”

 杜若冷哼一声:“这钱我不出,就是办砸了,丢的也不是我的脸。”

陆吴将垂下来的头发理顺,冲阎王歉然道:“今日是纯禧和二殿下的大喜之日,我们两手空空冒冒失失就来了,真是失礼,还望阎王见谅,待忙过了这段日子,我们定会补上。”

阎王干笑两下,行礼的手才抬了一半,一股庞大的气泽轰然袭来,陆吴眉宇间煞气徒增,旋身将杜若护住。

御前侍卫反应也是极快,抽刀拔剑,一边将被骤风掀翻在地的阎王小心翼翼扶起来,一边围成一圈,筑成一道铁墙。

杜若和陆吴飘在半空。大殿前三千仙娥献舞的歌台已碎的凄零,珠帘伴着玉柱飘飞如箭。杜若瞧着四散奔走的众生,手抬起,却被陆吴压了下来。

“我来。”陆吴手指凝出道道金泽,如渔夫撒网一般,将惶惶逃命的众生罩住。

“小心。”一斗大的青绿古铜鼎从陆吴左侧袭来,连带着不同角度射来的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杜若弯腰闪避的同时,手腕一翻将陆吴拽起。

陆吴身子一歪,手上卸了力,原本即将织成的金刚罩瞬间散落,金丝化蝶,起伏两下便没了光泽。

殿里被狂风巨浪震得一塌糊涂,除了少数修为高的还站的安稳,其余小鬼小怪早被气泽震得喷了数口鲜血。

火蒸腾,煌煌烨烨,灼灼辉辉,抬眼望去,红油门扇,红阁朱殿,一片都是红的。

炮云起处,乾坤震荡,一株株业火红莲拔地而起,摇曳在风中,妖艳至极。

杜若从云头下来,立在阶前,犹如立在悬崖峭壁。

陆吴忍不住去拉她,生怕稍一恍惚,眼前人便会坠入火海,万劫不复。

杜若听到动静,缓缓转过头,对上陆吴雾蒙蒙的眼睛,声音轻灵灵的,在“噼里啪啦”的烧灼声中显得微弱:“业火,燃尽地狱罪人之火,神尊当年正是受此启发,才创下祁阳阵,将九州凶兽尽数诛杀。你我有幸,今日竟能亲眼目睹业火复燃。”

陆吴看着那双平淡无波甚至有些死气沉沉的眼睛,心中越发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一步,抬手,虚握住杜若的双臂:“杜若,你先过来……”

  “你说这火是幻术还是真的?”杜若笑着打断他,“我眼前所见,何为真,何为假?”

陆吴怔了一下,双手不受控的就顺着衣服滑下来。

杜若收了笑,将身子侧了侧,脚尖踮起,又往后退了半步:“神尊和你都给我下过清心咒。你们因着或好或坏的理由,将别人的记忆肆意篡改、肆意抹灭,妄图精心雕刻出一个乖巧听话的玩偶,可惜”顿了顿,杜若彻底转过身子,“她过早的醒了。”

说话间,宫门大开,金光红霓似利刃般劈开烈火,不断绵延,铺成一条康庄大道。数千员持铣拥旄的影卫在前开道,其后黑压压一片,皆是持刀仗剑的士卒,步履齐整,所行处,黑雾阴霾。

杜若望着这些不速之客,神色一变,又成了平日里吊儿郎当,好像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惧怕的随和样子,乐呵呵道:“瞧这排场,该是新郎官脚踏祥瑞,闪亮登场了。”

大殿众鬼神或倒或躺,只剩双目炯炯瞧着,万般静籁中,宫门处骤起黑沙,一人立在云端,穿得却不是大红喜服,一袭白衣内敛,眉梢眼角却尽是睥睨天下的张扬气魄。

贺棋缓步走下来,衣摆被风捧起,带有王者的风华,眼神若有若无的扫荡在杜若身上。

杜若顿感周身一阵寒风,带着万般哭嚎的细碎,合着刀锋直直刮来,她闭上眼,再睁开,刀锋已不过咫尺。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人如鬼魅般现在刀锋侧,两指轻拨,那刀锋便反向而行,一挥袖,歪斜的楼阁腾地窜出烈火,瞬间燃为灰烬。

杜若垂下眼眸,瞟见玉色罗斓服破烂的一角,无动于衷。

 陆吴同贺棋如黑白双子,在火海两侧冷眼对峙:“贺棋,你私引业火,可知此举会使天下生灵涂炭?为全你一人,便任由无辜众生丧命九泉?”

“古有盘古开天劈地,今有我贺棋焚天灭地,一个创世,一个灭世,皆是壮举,有何不同。天地之间,万物皆是蝼蚁,无力自保的蠢物,连自生自灭的资格都没有。”贺棋将一番胡话说的义正言辞,眼角扫过瑟瑟发抖的鬼界君臣,对着杜若笑得有些夸张,“圣帝,我说得可对?”

 杜若看向他身后,马车载的五凤高楼摇摇欲坠,纯禧挣扎着站起来,倚着歪斜的梁柱,猛一把扯了盖头。

沉默中,千万目光都聚在杜若身上,都在听她一句答案,看她选择哪方。

史书中崇恩圣帝是叱咤风云的传奇,可如今,众鬼神看着这位婉丽柔美的女子,这位匹马沙场、刀落处血溅三尺的枭雄已被岁月打磨的没了棱角、失了锐度,明明容颜不老,却有了美人迟暮的颓然。

陆吴剑眉肃穆,开口声洪如钟,自带浩然之气:“罪子贺棋,堵莲池,燃业火,忤逆天道,祸乱九族,罪大恶极,为天地所不容。今日,我以天神之名,替天行道,众将随我,将此罪子,就地诛杀。”

尾音未落,陆吴并着四方鬼神皆已祭出兵器,刹那间,黄风滚滚,紫雾腾腾,惊得人心惶惶。

杜若立在两阵中间,一副处变不惊的漠然样子,全然无视双方的兵甲相向,如千斤秤砣般压着两柄出鞘的利剑。

陆吴死死盯着她,眼里快要崩出火花。她偏一偏头,陆吴的目光便柔和一分,待杜若全然转过身,两人面对面立着,陆吴瞧着她,仿若喜极而泣,眼里似能淌出温温细流。

可这温水还没在冰冷的空中蒸腾出热气,杜若已如折翼的鸟,展臂,后仰,决绝地跌了下去。

见此一幕,陆吴原本黑若墨玉的眸子顿时闪出道道银光,他猛地向前跨一步,登上烧的残败的殿阶,伸手,却没能捞到一点衣角。

红衣似火,灼灼若辉光,陆吴想着杜若最后那一眼,顾盼似九春,看着他,眸子中分明有一丝不屑和释然。

 众鬼神直愣愣瞪着半跪在殿阶上飘然欲坠的陆吴,方才刚聚起的战意和勇气卡在嗓子眼,生怕这位大神一个想不开,往下一栽,随圣帝一同去了。

半晌,陆吴撑着剑站起来,握剑之手绷出青筋。

远方角楼忽然扬起一角旌旗,刹那间,四面八方忽然漫来莫名的压力,众人只觉浑身似是浸在寒池,不由登登登战栗起来,连带着刀戟发出空鸣声。

下一瞬,两道光影相撞,便起刀剑交错泠泠。

两人若道道惊雷,疾行在业火之上,所过处,走石飞沙,翻江倒海。眼瞧着一道道火舌被风浪席卷着呼啸而来,阎王再也顾不得自身安危,奋力拨开护卫,冲到最前方,一己之力支起结境,护住自己的子民。

结境好似风雨交加中的瑟瑟行舟,从这里望过去,双方都是拼了全力,贺棋白袍被割了一角,陆吴的剑柄被削了半片龙鳞,强力的波动震得心口疼,那一招招,朴实无华,却直夺命门。

又一道光影袭来,蛟龙盘绣柱被从中生生劈裂,大殿残存的一角终于坍塌,倾倒的汤汁散落在金瓦银砖上,进贡的种种贺礼被折断的蛟龙盘绣柱砸的粉碎,隐约可以听见各路鬼神心疼的诶呦声。

几个来回,撑着结境的手又被狠狠刺了一下,阎王护着结境倒吸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