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夜不相思(20)
“老臣的嫡子”沈重犹豫一会,咬咬牙,似是下定决心,叩首喊道,“老臣的嫡子沈长念,是女儿身!”
祁学谦眸色骤深,意味不明。
沈重看不见别人的目光,继续泣不成声地请罪:“老臣愚昧,唯一的嫡子竟是女儿身,她还胆敢蒙骗陛下,叫老臣如何面见世人?老臣但求一死,也好对得起陛下的信任!”
说到最后,沈重啜泣不止,这哭声在太和殿里回荡,显出几分瘆人。
“沈大人有过,但罪不至死”皇帝平静地说道,见祁学谦没有出声,语气严厉:“来人,将沈长念押入监牢,听候审讯。”
祁学谦听见这话,眼神里透露出疑惑,但他没有当堂反对,只是跟着其他臣子高喊。
“吾皇圣明。”
作者有话要说:
心累⊙﹏⊙,感觉这章写的特别纠结\(〇_o)/
第20章 监牢
沈长念在牢里呆了五天。
监牢的环境并不好,阴暗潮湿,甚至会有老鼠出没。
但可以想象,即便环境再不好,也总还是有差和非常差的区别。
因为群臣对沈长念的处理态度还不明朗,所以衙役并没有过分地折磨他,并且由于沈重没有被撤职,官差们还刻意照顾他的吃穿饮食。
至少和其他监牢里的人比起来,他的牢狱生活可以说是顺畅平安的。
唯一让他无法放下的,就是沈重的态度。
沈长念揉了揉眉心,想到自己可能的下场,头疼不已。
欺君之罪,照理应当判处私刑,最重可以满门抄斩。
所以,他至今没能想明白,沈重是何时知晓自己的女儿身;而且,揭露自己的身份,对沈家有何好处?
年轻的官差看他貌似不适的模样,隔着阻栏问道:“您可是身体不舒畅?”
“没有”沈长念露出微笑。
官差见她面色正常,也就没有纠缠,记录罪犯的档案去了。
不多时,隐隐约约地可以听见最外面的牢门被打开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便是钥匙的碰撞声和稳健的脚步声。
沈长念当初也请过武学师傅,听着这步声,便能知道他是长年绑腿练武的人。
牢狱的光不太明亮,沈长念蹙眉望着穿紫色官袍的男人逐渐靠近,几乎要接近牢门时,他起身行礼,轻轻地唤了句:“祁大人”。
“这般背光,你倒还能认得是我”男人顿了顿,平静地回道,低沉的声音在这狭窄的牢室里更显得无法沉闷。
语气里掺杂些微弱地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沈长念心里紧张,没有听出他的欢喜,只以为是问句,便出声回答:“麒麟补子紫色官服,朝堂上下,也只有您有资格穿。”
祁学谦的确没有褪去官服,因为他刚下朝就被皇帝勒令到此处。
官差打开牢门,祁学谦径直进去,官差锁门离开。
“沈长念”祁学谦正襟危坐在囚牢的木凳上,一顿,“你竟然是女儿家。”
只是语气里没有半分吃惊的味道。
没被揭穿之前,这件事是沈长念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忌。
可是现在,这件事都已经被公之于众,连掩饰的必要都没有,所以她径直答道:“是。”
祁学谦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又问了些不着边际的问题,而后询问道:“那你往后怎么办?”
“不知道”沈长念摇摇头,她日后定然和政坛无缘,也不必再防备祁学谦,所以此刻两人聊天倒添了些真诚。
她也的确不知道日后怎么办。
本朝为了繁衍生息,勒令所有的女子必须在十七之前出嫁,否则必须缴纳高昂的税务。
沈家虽然不缺这笔钱,但可以想象,无论是右丞相带头不嫁女的说法,还是右丞相腰缠万贯的说法,都会影响沈重的名声。
恐怕,自己这一出狱,定是要嫁人,可是能嫁给谁?
因为女扮男装和参加科举的缘故,她今年二十有余,倘或是男子,尚还年轻;可若是女子,便已经是老姑娘了。
一般人家,男子十四五岁就会娶妻纳妾,若是拖到二十多还不结亲,常常或是家境贫寒、或是身体残缺、或是头脑不清。
门当户对的,基本没有。
想到这里,沈长念一怔,忆及自己还身处监牢,思虑太远并没有好处,于是她摇头,把这些思绪丢掉。
“你父亲对你可真好。”
对方许久未曾说话,等到的第一句话确实满含讽刺。
“嗯?”沈长念回神,把目光移向他。
祁学谦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知道你好父亲的好徒弟,今天在朝堂上颁布什么旨意吗?”
沈重的门生的确不少,但能在朝堂公然压制祁学谦的人,只有一位。
皇帝。
沈长念一时无言。
她没想明白,和祁学谦有关,同时和自己有关的旨意,会是什么。
莫非……
她忽的灵光一现,瞪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向他。
“你看,他对你多好”
祁学谦眯着眼睛,显得促狭又戏谑:“他把你嫁给他的敌手,嫁给他一定会铲除的人。”
饶是脾气再好,沈长念此刻也不由得充斥着恨意。
过去几日沈重的叮嘱纷纷冲进脑海,那些不甚明了的话此刻也陡然清晰起来。
他知道她的女儿身。
所以把她变成政治的弃子。
“恨吗?”祁学谦挑起她低垂的下颌,望着她眼眸里的恨与怨。
尔后笑声在牢间回荡。
其他牢房里的罪犯听见他的笑,都以为他心情愉悦,俱都拍打着牢柱,不停地叫喊:“大人,冤枉啊,大人。”
祁学谦没没理会其他人。
他收回手,转身走出牢门。
牢门没上锁。
沈长念知道,他是在让她选择。
走出牢门,就意味着必须遵循圣旨,成为祁学谦的妻子。
不出牢门,就意味着违抗圣旨,恐怕这辈子,她也没有机会再走出去。
人总有一死……
她如是想。
所以她选择死得慢一点。
第21章 婚嫁
庚辰年戊寅月丁未日,吉,宜婚嫁。
在家近半月的沈长念穿上绣娘赶制的嫁衣,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庭院里。
乡邻都来观望,一则是蹭蹭婚事的喜气,二则是看看稀奇,这当了二十多年男人的右丞相嫡子,忽然变成女人,还要嫁给左丞相,难道不是天大的热闹吗?
谢灵妙和谢轩也抵达沈府,皆是若有所思。
谢灵妙想的是自己爹是不是早就知道沈长念是女儿身,所以当初才那般阻止自己。
而谢轩,从到达沈府开始,他紧蹙的眉头就没有松动过,满身的愤怒让周围的宾客都有些不明所以。
作为主人,沈重也注意到谢轩,但他并没有上前询问,只是嘱咐小厮:“如果今天有人闹事,无论是谁,全部押往官府。”
小厮们自然是听从沈重的命令。
外边炮仗、锣鼓声越来越近,沈长念听着,心绪杂乱。
说不紧张是假的。
但更觉得无法言说的,是内心的挣扎。
她跟随祁学谦回到沈府时,父亲和母亲亲自在沈府前等候她。
祁学谦没有向他们问礼,扶自己下马车后,嘱咐一句“万事小心”,就让车夫驱马离开了。
倒是母亲见她回府,前所未有地嘘寒问暖,但他们三人一起吃过午饭后,母亲照旧回房午休。
因为之前的事情,她并不想多言,也准备跟随母亲离开时,父亲却制止她。
“长念”沈重满含愧疚,“我知道你心底不好受,为父也是一样,只是我不得不这样做。”
沈长念没有说话。
因为他们两人心底的不好受,差了不止一个层次。
她想出声质问他,为什么要在那样关键的场合揭露自己的女儿身?
但她没有。
因为她知道,沈重如果想说,见面时肯定就告知她;可如果不想告诉她,他有千万种方法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