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虚地避开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假意咳嗽了两声。

刚才的冲击对他来讲实在是太大了，他新世界的大门在那一刻被开启了。现在他的脑子就是和了水的浆糊，黏糊糊一团，湿哒哒一片。

“你怎么下来了，不喝酒了？”

“突然记起来有个场子钱还没收，约了弟兄今天要去。”他说的尽量自然，让表情看上去不那么僵硬。只是胸口那心跳声大的，让他几乎都快听不到自己声音。

丁小松也没多想，丢给他一易拉罐啤酒。

“哦，那你去吧下回再喝。”

“行，下回我来请。”他着急地朝丁小松摆着手，脚步走的从没有那么快过。

路上喇叭尖锐的鸣笛声都没有将他整个思绪拉回来。他赶着脚步似的，越走越快，如芒在背。他没来由的焦躁，太阳穴突突突狂乱地跳着，似乎就有什么事情即将呼之欲出。

可他又着急的抓不住那个点，或者又隐隐的害怕着那个暂时让他抓不住的点。

他一把扯开易拉罐拉环，狠狠的给自己灌下两口。

第十一章

大云拉开门，就见他宇哥一脸颓丧地靠着床头，似乎正陷入了一场冥思苦想的大战之中。

他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放到桌上，噔噔噔跑到他面前。

“宇哥，你怎么在这？”

“嗯。”夏新宇转过脸，将俩眼珠子放到他脸上，又无精打采地转了回去。

“哥你不舒服吗？声音咋哑了。”

夏新宇就单手握拳，凑到唇边咳了两声。

“没事。”

“今天不用接城哥下课啊？”

夏新宇继续着自己的冥想，懒得再搭理他。

“……”

大云一把搂住夏新宇胳膊，肯定的说。

“哥，你有事儿。”

夏新宇摸上大云脑袋，一阵欣慰，觉得自己平时确实没白疼了他，瞧瞧，自己这么隐晦地藏着心事，这孩子一眼就给瞧了出来。

“能有啥事？”他嘴上并不承认，毕竟他自个儿还没整明白自己这心事从何而来，因何而起。

大云从袋子里拿了一袋儿乡巴佬出来，“哥，吃个鸡腿顺顺气儿。”

大云见夏新宇没甚反应，砸吧砸吧嘴，自己就给包装袋撕了开来，面对着夏新宇，一扯一扯地啃了起来。

“……”

这糟心孩子，看来平时还是白疼了。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大云躺下。

大云这厢啃的是真香，满屋子都是乡巴佬特有的香味儿以及他吞咽的口水声。吃到最后，他还将骨头嘎嘣一下咬开来，滋遛滋遛吸着里面带着甜味的，又鲜又咸的汤汁儿。

得，这一打岔，夏新宇有心也想不下去了。他转过身子继续盯着大云。

大云就在那嗤嗤嗤地笑了。

“哥，说说呗，啥事啊，兄弟帮你排忧解难啊。”

夏新宇盯着他一嘴儿油，“那你这下就跑林城学校那头等他放学，我车还停那儿，你待会直接送他回去，顺便告诉他我这段时间都有事儿，就暂时不去他那儿了。”

大云用手背抹了把嘴，“咋，心事儿还跟城哥有关？”

夏新宇就着他脑门用力敲了一下。

“屁话咋那么多，叫你去就去，还有别瞎扯犊子，能跟他有毛关系。”

“噢。”

大云就往脑门上又抓了抓，从抽屉里翻了半天，找出一枚缺了个口儿的小镜子，往头上照去。

“哎宇哥，跟你商量个事儿呗，下回能别敲我脑瓜子么，咋感觉我这头又大了一圈儿？”

夏新宇总算被他逗乐，也没了脾气，他将车钥匙朝他丢过去。

“滚吧你就。”

大云敏捷地伸手接过，见他家宇哥笑了，抽了张纸帮自己胡乱抹了抹嘴角就开门出去了。

***

章雅从办公室出来，眼睛肿肿的，她今天没有扎马尾，头发柔顺地披散着，看着比平时更是俏丽上几分。

林城不太会安慰女生，憋了半天，才吐出那么几个字。

“你还好吗？”

章雅点点头，将垂落于胸前的发丝，轻轻拢到了耳后。

“我没事，倒是挺对不住你的。谢谢你在老师面前那么说。”

林城一直不知道章雅喜欢自己，他觉得她对每个人都挺热情。所以他一直以为对方跟他一样，只把对方当作关系不错的同学，朋友。

他看着人女孩子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心里挺愧疚的。虽然他只是个局外人，可人姑娘毕竟也是因为喜欢他，才被叫去的办公室。而他又不喜欢她，自然跟她说了清楚。

“你挺优秀的，等上了大学会有很多人追求你的。”

章雅笑的有点牵强，却也感激地又跟他道了声谢。

她从林城转校来的第一天起，就注意到了对方。先是被他出色的外表所吸引，她压抑着羞涩，小心地接近他。

开始她和大伙儿对他的第一印象一样，觉得他那人挺冷的。可慢慢相处下来，她才发现，其实林城这人很好说话，同学之间有什么事叫他，他都会帮忙。加上他本身性格偏安静，做事又比班里任何男同学都要成熟稳重。

慢慢的，她越来越喜欢他，她总是找各种机会亲近他。林城并不会拒绝她的任何好意，但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她知道，她跟其他人一样，在他心里只是普通同学，仅此而已。

大云整个身子都架在摩托上，单腿支着地，伸长着脖子往校门口张望着。

铃声响过，渐渐的有同学出了校门，也有人往他身上打量而去。

大云搓了搓手，对着摩托车上的后视镜，仔细地给自己捋了捋头发，有女生在那轻笑出声。

“哎，这次骑摩托的怎么换了个这么搞笑的。”

大云动了动耳朵，又朝镜子里瞅了两眼。

他怎么就搞笑了？

虽说是没他宇哥帅，嗯……也没城哥帅。丁小松？那没可比性。可他总比剩下那几人要强点吧。

这厢大云还正自我欣赏，自我麻痹着。

突然一瞥眼睛，就瞅见林城跨着大步，走出了校门口。

他两脚蹬着地，赶紧又往前划拉了两下。

“城哥城哥，城哥。”

林城朝他的方向看去，笑着跟他点头，又看了眼他骑的摩托。

“新宇呢？”

“宇哥有事来不了，让我送你回去。”大云将身子往前挪了挪，给林城让出更大一点位置。

林城将书包带子往背上稍微提了一下，“那他有说晚上去我那么？”

大云脑袋里蹦出刚才夏新宇跟他说的话，又结合他刚才的表情，笃定道。

“他这阵儿都有事，都不去了。”

林城点点头，表示知晓。

“行，知道了，你也回吧，我今天走路。”

“别啊，城哥，宇哥让我给你安全送到家。”真是腿到用时方恨短，他使劲儿蹬着地面，又往前追了两步。

林城笑着跟他挥手，“行了，回吧。”

大云单脚支着地，看了会儿林城离去的背影。

即便是缠着一条粗壮的手臂，也丝毫不显狼狈。包裹在校服内的大长腿，走起来又劲儿又潇洒。

大云咂咂嘴，他时常混迹娱乐场所，帅哥美女见的不少。像林城这样的，就算自个儿眼睛倒着长，也看得出那是个帅哥。只是他身上又比别人多了点什么，他不知道怎么形容。直到很久以后，他脑子里才灵光乍现，突然蹦出了那么个词儿，那就叫——气质。

吃过晚饭，夏新宇又躺回了床上。

现在，他的心很乱。

但关键是，他还没理清自己为什么会乱。

他瞪着天花板，尽量将脑子里扭成一团的乱麻给梳理开来。

丁小松家里有男人跟男人的毛片儿。

丁小松喜欢男人。

丁小松的对象应该就是今天跟他吵架的那男人。

原来男人跟男人也能做那样的事。

原来男人是可以喜欢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