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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丹行客不知名(37)

作者: 行客不知名 阅读记录

“这宫里头的事情,能有多少人亲眼见过?传着传着,也就成真相了。”子琀道,“有人想造反,由头都找好了。”

这个人看穿了顾朝歌的痛点,他故意借别人之手,献上这只“笼中鸟”。

如果他不收,一气之下斩杀大臣,那么残害忠良,暴虐无仁;如果他收,怜悯‘兽女’,那么亲近奸佞,贪恋美色……而不管如何,最后都有个弑兄夺位的名头等着他。

黑水都备着,就等一盆盆泼。

更何况,他一个都没能避开。

这样的故事,子琀在剑冢中听得多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同一个人,一千年一千年的传,总能传成另一个。

侍卫们将那刺客压下,慕长冬行礼,预备退下。顾朝歌却突然道:“慕太尉,没什么想说的?”

慕长冬停住,他转身,不卑不亢道:“陛下有何吩咐。”

那把佩剑倒在一旁。冰白的月,晦暗的烛,月光烛影下,凝着鲜血。

兽女还在挣扎,一声声撞着笼子。

顾朝歌起身。

出乎意料,他居然迈下了楼梯。

一步,两步。

南顾以红为尊,然而那红染了月色,总渗着寒意。顾朝歌停在了慕长冬眼前,手一动,抽起长剑。

慕长冬纹丝不动:“陛下?”

顾朝歌笑了,笑和着玩味,隐隐间,竟带了顾清眠的影子。

“慕太尉。”他低低笑道,“当年您进宫,朕年少,恰好落水。”

慕长冬笑道:“陛下是有福之人,即便没有犬子相救,也能逢凶化吉。”

顾朝歌:“自然。贵公子迅如急雷,儿时朕偷溜寻丹,众人寻遍不得,单贵公子守着门外。”

慕长冬:“陛下孝心世人皆知,想来犬子也是尽绵薄之力。”

顾朝歌:“说来奇怪,贵公子总能收到消息。那一日收到消息,说要扣去军饷,还直言为朕皇兄所为,以至他急忙赶回,直进宫门。”

慕长冬:“陛下在说哪一天,在说什么事,可否给臣一个提示?”

顾朝歌:“是了,慕太尉不喜宴席,那天不在,平日也是不来的。”

慕长冬:“臣素日为国征战,落得一身伤病,有心无力。”

顾朝歌又逼近一步,这一步走得太近,他几乎能感受到长剑架过二人衣袍:“为国征战?”

“那今日,怎么又来了呢?”

那一日姗姗来迟,不知所措的侍卫;和今日迅疾敏捷,有进有退的侍卫。那一日身姿矫健的宫女;和今日过早暴露的刺客。

执掌军权多年的慕家。

皇家联姻本是机密,他都不知,慕千山又怎会随意听到?

而他,也就真的去找父皇反抗了。甚至至死,他们间的关系都未曾缓和。

是他在做睁眼瞎。

慕长冬重复:“臣愚钝,不解陛下之意。”

顾朝歌仰天大笑。笑罢、他长叹口气:“朕时常不明白。有些人做一件事,常要装作不想做这件事。仿佛愈不想,就愈有道理做。”

“朕盘算着,这样日后说来,也好道一声被逼无奈。”

“今日救朕,明日被逼无奈杀朕。”顾朝歌嗤嗤笑道,“而后呢,被逼无奈,坐上龙椅?”

此话一出,众臣脸色突变,又跪满地。

慕长冬:“陛下!”

顾朝歌将剑柄递进他手里:“来,朕给你这个机会——杀了朕。”

慕长冬皱眉:“陛下冤枉臣了。”

顾朝歌又近一步。四目相视,眼底锋芒毕露,凶光乍现,“你不敢?”

那一刹那,红袍近火,烈烈随风。他目光如剑,几要剜进对方眼里。

慕长冬正色道:“不知哪个小人的谗言——”

顾朝歌没等他说完,哈哈大笑。

他四指一握,攥住剑刃。

鲜血流淌,与红衣融为一体。

慕长冬一顿,松手。顾朝歌嗤笑。

一声脆响,长剑落地。

“又要名,又要利。”顾朝歌甩袖、背身、侧首,“那还是稳妥些,藏在暗处,何必来朕眼前做戏。”

他背对众臣,背对一轮圆月,突觉疲乏彻骨。

“压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比心~

感谢 寻常百姓 大大的地雷~

第36章 第九章

“陛下——”

“陛下——”

视线变幻,人影憧憧。顾朝歌似乎匆匆走过,一旁宫人跪地,看不清面容,只闻一声声“陛下”。

长廊漫漫,廊外虫声低回,沉进深深夜色。

“陛下——”

隐隐的,是慕万水的音色,“陛下!”

风声簌簌,寒夜寂寂,那灯笼敛着的一点火,映出慕万水半张面颊。她“咚”地跪下,行了大礼:“陛下,爹爹做错了什么,陛下要拿他下狱——”

她突然噤声。

脚步走远两步,又渐渐重了。顾朝歌负手而立,垂眸看她。

一旁小侍低声道:“陛下,有——”

他看了慕万水一眼,顾朝歌:“说。”

小侍:“慕将军求见。”

顾朝歌没有回答。他静立片刻,忽而道:“皇后,如何?”

慕万水:“什么?”

顾朝歌挥手,四周宫人退开:“你猜,你那傻哥哥来找朕要说什么?”

他没有给慕万水回答的机会:“朕猜,他会说慕太尉是冤枉的。”

慕万水僵住,她一点点抬头,直视顾朝歌。夜如墨染,染进双瞳。

慕万水道:“陛下,爹爹是冤枉的。”

顾朝歌嗤笑一声,转身便走。小侍追上,战战兢兢开口:“陛下,那——”

顾朝歌:“不见。”

程舟:“什么意思?”

子琀:“你当本座算命的?”

程舟:“……”

“陛下!”慕万水突然起身,拉住他的袖袍。她盯着顾朝歌,离得近了,才发觉眼里有血丝。

她低声道:“是,我是知道。”

她没有用“臣妾”。

慕万水一向不喜欢这个词,好在顾朝歌也不在乎。他二人貌合神离,如同绑在深宫里的两片风筝,狂风过处,谁也拽不动谁。

“但不是我爹说的——是我,是我——”

是她自己看出来的。

慕长冬,是真的要造反。

她的傻哥哥从来无心权谋,哪里知道父亲背地里想着什么。慕长冬造反之名传遍朝野,他自然不甘,直接进宫喊冤;可她心里隐隐有几分猜测,只好装傻,问她父亲做错了什么。

可是她素来关心朝政,新婚之夜便已能将朝堂处境分析个大概,慕长冬在宫中被抓,是什么罪名她焉能不知?这一问出口她便觉不对,而对方,也果然看透了。

年轻的帝王站在面前,眸子微敛,看不清神色。她读过那么多正史野史,史书里有那么多君那么多王,一朝一朝,一代一代。可他谁也不像——是,他不像个君王。他其实不大在乎礼节,也不大在乎君权,他没有先帝的暴戾,也没有传言中前一位太子的仁德。他不恶,却也不善,不昏庸,却也绝不贤明。他站着,坐着,就像皇椅上的一件摆设,一件精巧的装饰。

江山美人,他说他都不要。

那他要什么呢?

就连这次也是,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究竟,想要什么?

“陛下既知爹的打算。”慕万水硬着头皮继续,“那为何还?”

顾朝歌笑了,他比她高,于是他弯腰看她,红袍如火,自顾自在这宫里烧着。

“那你说,该如何?”

慕万水咽了口口水,低声道:“我父亲打着这样大的算盘,做了这么久筹谋,绝不会贸然出头,甚至一出头就把自己搭进去,所以——”

她额上已有冷汗。长廊昏暗,灯火渺渺,谁都看不出,他二人嘴里说的,可是诛九族的重罪。

“所以——所以——”

顾朝歌将她话接上:“所以牢狱已由他掌控。”

“进去一趟,既可以试试朕的底细,又能说朕残害忠良;既可以趁机铲除异己,又能说服你那死脑筋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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