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丹行客不知名(4)
菡萏瓷得皇帝喜欢,景家自然就跟着飞腾黄达了。
顾清眠低声叹道:“我有幸见过菡萏瓷。确实是巧夺天工之物。”
谁知此话一出,竟如平地一声惊雷,炸得老人仰起头道:“不可能!”
顾清眠不解,老人却停也未停,连忌讳都顾不上了。“新皇帝坐上了龙椅,批,批——”他牙齿咯咯作响,黑瘦的人皮勒着青筋:“菡萏瓷是妖物。”
“说他想出兵铲除妖物,不想,不想。”景承语无伦次,状若疯癫:“不想还没赶上,前皇帝就被妖物夺了心魂,想吃都城的龙脉,引得天地大怒,神仙降下三味真火,烧了皇宫。”
顾清眠心底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听老人继续:“前皇帝没有皇子公主,新皇帝说,他,只得登基为帝。”
“下令,下——”
他说不下去了。
砸了所有的菡萏瓷,杀了所有的景家人。改朝换代,从此有了“正当”理由。
冰清玉洁,裂纹成莲的菡萏瓷,从今往后,销声匿迹。而景家尚未传过三代,便惨遭血洗。也亏景家人平日乐善好施,救人无数,留了一个种被救助过的农家偷偷抱走,充当自己儿子养大,待其成年后,告知了身世。
但是炼制菡萏瓷的技术,就此失传。加之朝廷打压,旧皇族死绝。
年岁流淌,时至今日,终于——
老人哽咽:“再无人识菡萏瓷。”
作者有话要说:
朝代架空,勿考究。
菡萏瓷原型——冰裂纹,有兴趣的可以去找找看~
更新时间不定,但是爱你们,比心~
第5章 第四章
老樵夫还在絮絮念叨,顾清眠沉默片刻,终究不知说什么好。
手里的瓷碗美则美矣,但裂痕清晰,条条分明,到底不如当年。
菡萏瓷,许是再难见到了。
顾清眠垂眸,将瓷碗递给他,却轻微一顿。这一怔愣极其短暂,微不可查。天上的鸟雀回旋落下,树林一片静谧。
老樵夫神神叨叨,景德挽着他爷爷,无暇分神,倒是万木春感觉胸口的玉佩猛地一蹦。他的眉毛也跟着大跳,隔衣按住玉佩,心底传音道:“祖宗,就一会儿,能不能忍忍!”
万木春叫苦不迭,这玉的的确确是好玉,但可惜早已通五感有六识,成了妖。这祖宗最厌烦别人碰它,修为又远在万木春之上,镇压得万木春只好把它悬在外头,往凡人聚处钻。
哪晓得今天突然冒出个顾途,直勾勾盯着玉佩看,总让他觉得这人认出了什么。
玉佩没有出声,但万木春无端觉得他冷笑一声,凭空打了个寒颤。
顾清眠看了眼万木春,但见他神情凝重,作西子捧心状,关切问:“万道友,可有不适?”
万木春心中咆哮,面上平静,冷声道。
“不曾。”
尽管菡萏瓷未炼成,但顾清眠治醒了景承,景家爷孙便央他留一宿。他也笑纳,随意脱了外袍往地上一罩,马虎算作床。
衣袍虽不显眼,却是上好的料子,勾在地上扯出几道裂口,顾清眠混不在意,凑至万木春跟前,拍他肩问:“万道友,接下如何?继续留在景家?”
万木春不动声色让开,眼皮一掀,冷冷道:“未必,明早可能去翼州。”
顾清眠笑道:“可巧,我也去翼州。”
万木春:“哪个翼州?”
顾清眠:“羽田共的翼州。”
万木春一顿:“许是我念得不准,是去豫州。”
顾清眠:“可巧,我也念得不准,我也是去豫州。”
屋外虫声悉悉索索,一声叠着一声。
万木春沉默片刻,看向顾清眠,对方那张脸面带笑意,一时竟看不出是真傻还是假傻。他又顿了顿:“老爷子现下情况不好,我要呆上一两个月再走。”
顾清眠拍手笑道:“太巧了!我也预备呆上两月再走。”
万木春:“……”
这位兄弟,你图谋不轨也表现得太明显了。
万木春客气道:“是么。很好。”
语罢,他躺下,翻身道:“天色不早了,快些睡吧。”
长夜漫漫,各怀鬼胎。
月色在夜色中挣扎,到底不敌,渐渐消隐,徒留墨色的云欺瞒天地。
唯有顾清眠一夜好眠,醒来定神一看,发觉万木春已然不见。
消失的不止万木春,还有景家人——想来这人怕顾清眠迁怒,带着景家爷孙一并走了。
顾清眠沉思片刻,恍然大悟道:“对了,夜里也能走。”
他嘴里惊异,手头却不急,只是不紧不慢爬起,披了那件外袍,去了屋外。
春阳正好,哪怕被树荫遮掩,也散下斑驳的光。
顾清眠于怀中摸了摸,悠悠摸了面手帕出来,在掌心摊开。
帕子颜色素净,无甚花样,只包着几粒糖丸。他捡出一粒吃了,咂咂嘴,似乎嫌不够甜,掏出个玉瓶,浇上厚厚一层糖霜。细碎的粉末簌簌洒落,从帕子边散开,散发甜腻的果香。
顾清眠食指与拇指夹起一粒糖丸,举了正对阳光,渐渐上移,而后——对上一双错愕的眼睛。
顾清眠笑了:“哦,元婴?”
树上人没想到自己会灵力骤失现出身型,大惊失色,顾清眠指尖一碾,糖丸猛地炸裂成碎片,一片飞入那人嘴中,剩下的猝然四散,带出劲气,若滔天巨浪打在树上,震得一排高树纷纷抖动,“砰砰”栽下人来。
大部分人立即昏厥过去,唯有那人醒着勉强扶着树。
那人瞪大双目:“嗜灵散!”
“怎么可能?”
嗜灵散,吞灵嗜气之药,品质越高吞掉的灵力越多。然而此药稀缺难炼,非正道手段,多用于香炉焚烧,暗地阴人。
哪有用手帕一装一把,光天化日下放出来晒的?
此人爬起欲逃,却胸口一烫,滚落于地——这药里,还混了其它东西?
顾清眠走至跟前。
“万木春是个什么人,区区金丹散修,惹得元婴追杀?”
他颇为疑惑:“不比玄门,这人间,元婴可不大常见。”
那人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个人,显然不止金丹!
他们,他们竟追错人了?
顾清眠笑道:“贫道甚奇,他身后跟着七个元婴监视。”
“身上更是有极品追踪香。”
既然用了追踪香,想必万木春的这张脸,也不是真的。
巧的是,但凡丹药顾清眠无所不看,无所不炼,身上追踪香只多不少,这一味方子他也有。干脆昨晚动了手脚,借说话之际,将万木春身上的追踪香换到了自己身上,给他重下了一个。
“天地之大,你我能相见,也是有缘。”顾清眠笑道:“可要说一说,追踪的到底是谁?”
杀手并不想同他“有缘”,即刻想吞毒自尽,却被顾清眠手下一卡,扼住咽喉:“经脉紊乱,灵气逆流,当吃药了。”
杀手一噎,却听他贴耳笑道:“怎么,你想便宜了别人——”
“这群人里头,总有一个想解琉璃当铺的毒吧。”
琉璃当铺位处扇谷深处,做的是人命买卖。以毒养杀手,拿命当钱财。
杀手:“不可能,琉璃当铺的毒无人能解——”
顾清眠笑:“回魂丹呢?我再给你一条命。”
那人两眼骤然放光,却又渐渐熄灭:“你?舍得将这样的好东西给我?”
顾清眠笑道:“信不信由你。”
杀手冷笑,刚想开口,却突然瞧见了什么,嘴里一停,险些咬着舌头。
一只蝶悄然出现,翩翩落下,停于顾清眠指尖。那是只白翅墨边的蝶,若宣纸泼墨,工笔勾勒。
顾清眠将指停于颈项,蝴蝶散落成纹路,覆上他肌肤,划入衣襟深处。
这人见识不浅,认出这是丹蝶。丹蝶实则是一味丹药,以暗影残荷为引,丹修的心头血,各种稀有药材混合,炼化成丹。再磨碎做汁,纹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