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是不允许睡过头去的，但商昭阳一觉醒来，发觉已是晌午时分。喜床上的落红早叫人收走了去，自己身上也换了新的单衣，想必是叫人服侍着洗漱过了。

“李文瑞！”叫出声来才发觉自己嗓子干哑地厉害，想起昨夜种种，更是恼怒，现下莫不是躲开去了。

“世子妃可是醒了？世子爷进宫去了，王妃让您好好休息。”门外有侍婢答道。

思及至此，商昭阳便唤来于嘉茗配给她的贴身丫鬟，梳妆打扮，然后去向王妃告罪。

037

上京的礼仪繁多，尤其是贵胄之家。上京的权势最多，尤其是贵胄之家。

在王府这样的贵胄之家中，多年孤寡的王妃掌管一切。是以王妃喜静，侍从们走路说话都是静悄悄的，甚至院里盛开的牡丹芍药也都花开无声。

商昭阳向她告罪，向她奉茶，她只是淡淡一眼，便不怒自威，令人心生惶恐。

李文瑞赶在此时回来，身后还跟着江玉锦。

“王妃可是不想见玉锦了……”江玉锦甫一进来便亲昵地挽着王妃，她的作态优美，令人赏心悦目。

“何处此言……”王妃也拉她坐下，脸上带了一丝笑意。

“前段时日我听说您病了便想着来瞧您，可叫侍从拦住了，今日还是叫世子爷带我进来的……”

“你往日可没这么守规矩……”王妃揶揄她，江玉锦便羞赧地低下头。

李文瑞挨着商昭阳，问道：“你身子可还好些……”

商昭阳不理他，李文瑞便要去牵她的手，在长辈面前拉扯是不可行的，商昭阳将手笼在袖子里，脸上飞红。

“你们回去吧，我同玉锦说说话……”

王妃看不过眼，要打发他们走开，临了又拿了一个锦盒给商昭阳。

“母妃可是将镯子给昭阳了……”李文瑞迫不及待地打开，却是一块小孩儿挂的金锁。

王妃立起身来道：“那镯子的样式老了些，我恐她不喜欢……”

李文瑞不好再说，却赌气似地拉着商昭阳就走。

瞧着是有点生气了……？商昭阳被他拽到外边后默默地想着，可自己也不觉有什么好置气的……

“那镯子可是价值连城？”商昭阳问他，一边侍弄着自己的发钗。

“那倒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

“算了……”李文瑞不想她跟自己一般置气，便挨着她，抚乱她的发丝。

“你离我远些……”商昭阳冷淡道，复又认真地整理头发，李文瑞却偏要拥着她，埋在她脖颈处，闷声道：“不要……”

他双手禁锢地过于牢实，商昭阳便捡了话说：“你书房里可有话本集子，替我寻来看看……”

“书房里可没有那些，倒有几本史册，你平日里先看着，待过些时日再请戏子来府中搭台……”

商昭阳却是道：“这个不急……”

李文瑞将脸凑过去要亲她，她侧过头躲开去了，冷声道：“你昨夜真是孟浪，害我今日失了礼数……”

“我错了……”李文瑞过来握住她的手与她道歉，还羞怯道：“我……我以为女子都喜欢那样……”

大白天的说这些真是太过羞人，商昭阳立即摔开他的手，气道：“你是傻的么！”

“我可不是傻的么，我在成婚前想你想的都快疯魔了，我……”

商昭阳听得面红耳赤，连忙拿手捂住他的嘴，可这人却是拿一双情意绵绵的眼睛望着自己，要被灼伤似的，商昭阳慌忙转过身去，只觉心如擂鼓。

“你将那史册替我找来……”

“等着！”李文瑞复又想起什么，便一转身走了。

总是心悸不已，商昭阳坐到窗前想透口气，可还没一会儿，便又侍从奉了午膳过来。像是吃不下去，待他手里卷着三两本书册回来时才定了心，认真用膳。

“先前我赠你的玉佩可还佩戴着？”

“自然……”

“我今日在宫中得了两块儿上好的玉石，匠人还未穿凿雕刻我便拿来了，你看看……”

商昭阳停著，接手一看，却是两块不纯的玉种，又胡乱削磨成顽石的模样。

正想问他有何寓意，门外便传来声响。

“妹妹，我能进来么……”

商昭阳不理睬江玉锦，门本是敞开着的，她立在门外，笑意满满。

“世子爷的玉佩在宫里掉了，赶巧让我捡着了，特意来……”

“真是你捡着的么？”李文瑞疾步过去，拿过她手中的玉佩，自语道：“怎么会掉了去……”

有片刻的精神恍惚，商昭阳突觉头晕，却仍不想在人前显露出来，只是模糊间瞧见江玉锦对他绵绵地笑着，心觉很难受似的。

终是忍不住扶额，抵着穴位按揉。

“你怎么了……”李文瑞发现异样，过来甫一碰她，她便不能自已地陷入一片黑暗，手上的两颗玉石也骨碌骨碌地滚开去了。

038

大约在回门前一晚，商昭阳转醒，李文瑞不在身边却是马爷从屏风后转进来。

“你好些了么，可是觉着身子发沉……”

商昭阳点点头，奋力起身道：“马爷，这是王府，你怎么……”

“是那小子满上京地找大夫，我本要待你明日回商家才与你见上一面，可你这太医都弄不醒，便是叫我也心生疑惑……”

“那我究竟怎么了……”

“你以为以往在应城我要你为他寻药引是做什么！总归你现下成了他的药引，偏你不知何时还受了其他怪毒，罔你还受过我真传，可真是有出息！”

商昭阳万分疑惑，她可不曾记得自己何时受过什么怪毒，却也不甚担心，毕竟马爷在此。

“我将那小子的解药方子留给你，你日日照看他吃着，至于你……”

马爷陡然凝眉不语，复又道：“兴许还有你往年的艰辛缘故，身子底从根上就败坏了不少……你且尽快怀个孩子罢……”

“什么……”商昭阳不知解，很是疑惑。

疑惑是她的疑惑，马爷却不欲解释，他恐她妇人之仁便先按下不说。

待到明日回门，商昭阳也混觉如先前一般，而马爷早在昨晚便离开王府，不知去向。想着他先前说过要将虞婆子也接来上京，商昭阳便不再多思。

马车里他睡得微沉，推他醒来却听得一句：“你让我睡会儿，前两天给你熬药可累坏我了……”

“今日听闻大姐夫也来了……”

“道之回上京了？”李文瑞起身来，与她一同下了马车，两人一路说话的亲昵姿态还未进门便先传进了于嘉茗的耳朵，她宽慰地拍了拍商玉容的手，轻声道：“不要担心……”

商玉容受于嘉茗宽慰，面上再难掩悲色，她不曾想过自己心心念念的‘坏人’会如此安慰自己，不由心生悲凉，悔不当初。

然而商玉容不明白这已经不是在应城了，在上京里，于嘉茗要争一份脸面，她不允许宁道之这小小官吏要将商家的大女儿降为平妻。毕竟，商家实在不足以成为昭阳可挂齿的娘家，有个嫁给官宦的姐姐也是好的。

待商昭阳望见商玉容时，她蓦然一个怔愣，大姐憔悴的面容便一闪而过，只留一个消瘦的背影给她。

骄傲如商玉容，她暂不能从这今昔往日的对比中脱身，是以她心中百感交集，总归还是要转身回去和商昭阳好好说一说。毕竟，已为人妇。

“我瞧见世子往前厅去了……”商玉容亲切地笑着，似是打趣新婚夫妇的神态。商昭阳却觉得这样的大姐太过陌生，方才听闻了于嘉茗的私语，便也知解了大姐的一干遭遇。

“他和姐夫是多年好友……”商昭阳如是说，商玉容微微放心地点了点头，温声道：“爹爹也在前厅和他们说话……”

“你们姐妹先聊着……”于嘉茗借口厨房的事宜先离开去了，只于两人一室而坐。

商玉容陡然垮下笑脸，默不作声瞧清了世子妃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