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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殿(159)

作者:悬思 阅读记录

心蛊和蛊主是有感应的。隋锋死了。我感觉得到。

“我从前是舍不得这条命,所以也舍不得让你死。可我现在想明白了,让一位穿着龙袍的天子为一个永远坐不上龙椅的女人抵命,划算啊!”我也大声说话,用态度碾碎他求救的妄想。“你父王也该为我父王和母妃抵命!”我吼道。

缪玄开始哀哀呼痛,连连求饶。

“才两刀就受不住了,真是没用!”我嗤笑道。

见求饶无用,缪玄瞅准机会,伸出右脚狠狠踢在我小腿上。龙靴底部有块护脚石,恰撞在我胫骨上。缪玄下了死力,这一脚几乎要踢断我的骨头。他趁机连滚带爬逃出了素心殿,拖着伤腿挪过殿外荒芜的空地,最后体力不支栽倒在宫道上。在他身后是一条被血染红的路。那两处伤都不致命,因为动作太大,失血过多却会致命。

“救命啊——谁来救救朕……”缪玄的眼里闪过绝望与不甘。皇宫里守卫森严,人来人往,是他觉得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他很少出宫。他不信自己会死在宫里。可素心殿是不祥之地,宫里人情愿绕路也不愿从此处经过,宫道上空无一人。

我走过去,在缪玄的肩窝、后腰、大腿,各补上一刀,血流得更欢快,他再也动不了。我懒得再看他,转身回到素心殿内,将这扇沉重的殿门牢牢关闭。

至少过了三刻才有宫人和侍卫们发觉异样,匆匆赶来。缪玄趴在宫道上,像一条死狗,已经救不活了。

侍卫们顺着血迹追到素心殿,费力打开殿门,见我坐在地上背靠一根殿柱,已经断气了。心蛊死后,胸口的蛛网痕迹会消失。我身上无伤,体内无毒,身边没有凶器。人们猜不到缪氏子孙会用祖传的本领自相残杀,于是,没人知道永福帝姬的死因,也没人知道杀害皇帝陛下的是谁。

你问我那柄明镜刀在哪儿?

我不能告诉你,只能说,送到它该去的地方了。

戴成妃的故事

一间密室,四堵高墙,一桌一椅。我坐在椅上,一女婢与一内侍在我身侧分立左右,两个人被绑着跪在地上。

没有窗,唯一的小门紧闭着,立德站在门边,将耳贴在门上仔细地听了又听,还是不放心,哆嗦着说:“大姐,这么干,万一被老爷子知道了。况且,他们俩,一个是握有兵权的郎中令,一个是权皇后的亲弟弟,咱们戴家早就不比当年了。出了这里,他俩要是拉咱们姐弟到御前去对质,可怎么办才好啊?”

地上的两个人嘴被堵住——因为我暂时还没想让他俩说话,眼神流露出的意思却很一致,无疑都在附和立德,尤其是权凝,一副不可一世的少爷姿态。也对,毕竟当年的事,他比立德知道得更少。这位二世祖不必说话,只要带着耳朵听就行了。我抓他来,无非是作个见证,再通过他的嘴把消息传给他那位处处针对我的皇后姐姐。今天过后,我看她还敢不敢再压着我和四殿下了。

“大姐,崔大夫说,老爷子的身体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万一被气到再催了命,我……”立德还在嘀咕。

我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心中的郁闷几乎快要抑制不住。戴家曾经是多么风光,我还记得未嫁时家中的荣景与初嫁时在宫里的得意。可惜衰败了太久,别说外人,连戴家人自己都不敢再心存期盼。立德少年时就是个安于现状的软弱公子,现在更是窝囊到了骨子里,哪还有一丝一毫的将门豪迈。立德媳妇天天在府里闹,他连还嘴也不敢。

就算戴家所有人都放弃了期盼,我也要争一争,因为我还有个儿子。皇宫是什么地方?杀人不流血,吃人不吐骨。我老了,可以不为自己争宠,却不能不为四殿下争个前途。

“就是因为老爷子撑不了多久,我才急着把那些陈年旧事问个明白。老爷子一死,这谜就彻底解不开了。可老爷子的脾气咱们都了解,不到最后,是不会改口的。就算到了最后,老爷子会不会认,都说不准,所以我今日非要让他亲口说出来不可。”我用手指着权凝身旁另一个被绑住的男人——郎中令邹全恩。

我朝右边的内侍小袁子使了个颜色,小袁子立刻心领神会地走过去把邹全恩嘴上的封堵松开。

“不知成妃娘娘如此大动干戈所为何事?臣先提醒娘娘一句,私自审问外臣,不仅不是娘娘的职分,更不合宫里的规矩。臣是一定会到陛下跟前去讨个公道的。”

邹全恩这样人肯定不会是善茬,我早料到了,连眉头都懒得皱一下。

“等该说的话说完了,郎中令想去跟陛下说什么本宫都不会阻拦,只怕到时候不敢去见陛下的人不是本宫,而是郎中令。”我不慌不忙地说,毕竟好戏才刚开始,“说起讨公道,本宫确有一事正要问郎中令讨个公道呢。”

邹全恩的脸上是个不屑的冷笑,似乎料定我在胡闹。

“十八年前,梁坪之战”,我缓慢而清晰地吐出八个字。

邹全恩的冷笑僵在脸上,好像一个裂开的面具。到底是三十一岁就敢将贪天之功据为己有的狠角色,邹全恩的惊惶仅有短暂的一瞬,他很快稳定住心绪,将面部表情修补完好。反问我:“当年,臣在令尊麾下做校尉。梁坪之战,令尊是主帅,臣也参战了。那一仗不好打,却至关重要。最精锐的‘集’字营被围困在高地上,突围无望,眼看就要覆灭。‘严’字营却趁敌军主力围困高地的时候直接潜入后方,端了敌人的大本营,烧光了粮草辎重,俘虏了敌军主将,力挽狂澜。仗虽打赢了,可代价却太惨烈。‘集’字营被全歼,无一生还,其中包括副帅权正虢和初次随军历练的大殿下。死了一个权正虢还好说,大殿下殒命疆场是泼天之罪。那是宣明六年,大殿下刚满十五,是先皇后拼了性命生下来的,既是嫡又是长,被陛下寄予了厚望。说起来,都怪令尊不够谨慎。带着陛下内定的储君上战场,竟敢不稳扎稳打,而是兵行险着。就算用险着,千不该万不该是让金贵的大殿下跟着冒险。令尊既然全身而退,怎能不把大殿下带在身边日夜亲护呢?就算令尊是武将,不懂政事,也该懂为人父之心吧?令尊指挥不当的罪名是无可辩驳的,打了胜仗那点功劳尚抵不过罪责,好在陛下仁德,也只是让令尊交出兵权而已,侯爵的封赐并未褫夺。此番旧事,当年也算轰烈,朝中谁人不知?成妃娘娘今日旧事重提,不知何意呀?”

“话倒是说得挺溜。本宫八个字换来好一番滔滔不绝。郎中令说得对,这些都是众人皆知的。本宫既然将郎中令困于密室,便是想探讨一下众人不知的内情。”我接着邹全恩的话说道。

“什么内情?臣不明白。”邹全恩面不改色地回答。

“果然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本宫倒也不惊讶。不如先让你见一位故人吧。”说着,我朝左边的女婢芳儿努下嘴,芳儿会意,走向椅子左面的高墙,在看似寻常的墙面上四处不同位置各拍了一下,高墙挪移,露出狭窄的隔间,从里面走出一个高个子男人。男人的腿脚有些不便,拄着一根拐杖,走起来是瘸的。

邹全恩眯起眼,仔细打量,却认不得那人。

“阿全,十八年不见,忘了阿来吗?”

拄拐的男人一出声,邹全恩竟如遭雷殛,脸皮刷一下褪成没有血色的白。“阿……来?池……东……来?”邹全恩的嗓音快比没有/卵/蛋的小袁子更尖细了,可见是真慌了。“你……不是死在高地了吗?”

池东来一瘸一拐、一步一停地靠近邹全恩。邹全恩被绑着,行动不便,可身体还是尽可能地朝后挪动,分明是想保持距离。

白享了十八年的荣华富贵,这会儿也知道怕了?我忍不住想让邹全恩更狼狈些,故意道:“东来,郎中令记不清当年的事儿了,你不提醒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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