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荒田·上(14)
我说过,我虽然很玻璃心,容易受伤,但是我的自愈能力强啊,任何伤痕都不过夜的。
躺了一晚上,我铁打的自尊心都锈成渣渣了,睁眼的第一件事想的就是和解,可是他连个机会都不给我。
我哭得忘我,完完全全把上学迟到的事抛到了脑后。
而一阵电话铃把我拽回了现实,是我爸打来的。我正满心伤痕,抓到个人就要示弱,于是哽咽着嘟囔了句:“爸……”
他却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切入正题打断了我:“你现在连去学校混时间都不乐意了?不想上学了就说,别浪费钱。”
还没等我说话(当然我也不敢说),我爸就把电话挂了。
我还没哭够,但是身体已经接收了指令——该去学校了。于是我一边闷声流眼泪,一边换好衣服背上书包出门了。
等我走到学校,眼泪早被吹干了,只剩下脸上皱巴巴的感觉。
我从后门走进教室,正好是班主任在上课,他瞪了我一眼,摆了摆手让我赶紧坐到座位上。
吴家坤压低了声音问我怎么迟到了,我借着弯腰拿书的动作假装没听见。把书在课桌上摊开,我垂下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课本里。
他又把头探过来,左摇右摆地观察我,小声问:“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啊?”
“没睡好。”
他的右手贴上我的脑门:“你鼻音好重啊,不会发烧了吧?”
我怔了怔,把他的手拽下去,趴到了课桌上,把眼睛紧紧贴上小臂,闷声说:“没有,你别管我。”
这时候吴家坤对我越好,越叫我想起骑士来,就越难受。
我恨不得他不要理我,谁都不要理我,我一个朋友都不想要。毕竟没有好的对比,坏就算不上坏了。
可是吴家坤的脑袋是个大眼的漏勺,只能把握笼统的大情绪,细节的全被他过滤出去了。因此这会儿的我在他看来就是难受,肯定是因为生病了难受,其他七拐八拐的原因他不是不想去探究,是根本就不懂。他只一门心思想对我好,想用他的方法让我好受一点,至于我接不接受,他是没那个能力去琢磨的。
于是他下课后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两袋感冒冲剂扔到了我的桌子上:“把药喝了吧,不然会越来越严重的。”
我还跟死人一样趴在桌子上,无法从他的关心里获得愉悦,只觉得他聒噪。
他叹了口气,又把冲剂捡走了,跑了出去,踩着上课铃冲了回来,拽着我的校服后领把我拎了起来。
我刚要吼他,一股水蒸气扑面而来,热气糊了我一脸。
“我给你冲好了,快喝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水杯沿杵到了我的嘴上,“喝了药就不难受了。”
我真的没感冒,但是还是接过了杯子,把药给喝下去了。
我一边喝一边想,骑士也没有哪里比吴家坤好的,又不是我的亲哥哥,大不了不要他这个朋友了,也没什么可惜的。我闭紧了眼,不然水汽都要进到我的眼睛里,水汽里的药味刺得眼睛很不舒服。
我想到做到,从那天起真的再没和骑士说过一句话。
在学校倒还好,人多,本来就热闹,我也没觉得特别孤单。
回了家就糟了。我妈基本常年住在工作室,根本不回家。我爸这几年应酬越来越多,干脆在办公室附近弄了套房子,喝醉了就在那睡一夜,一个月回不了几趟家。
所以这个家大部分时候都是只有我和骑士两个人的。本来就冷清,现在我们连话都不说了,更是跟自己一个人住也没什么区别了。有时候我去客厅接水和他擦身而过,他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的,我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这个冷战的状态到了第十天我就开始蠢蠢欲动了——动去和他和好。
我仔细回忆过许多次我们冷战的原因,越想越后悔,越想越无语。我这个不记仇的脑袋到这时已经完全无法理解自己那会儿为什么要生那么大气了,简直莫名其妙嘛!
因此我开始寻找机会去跟他示弱,比如以在走廊上偶遇作为突破点,再比如回家的路上跟他随便聊几句。
我想的很好,然而做起来可是难死了。
在学校里,他身边总是跟着乔雅莹;放学之后,我们明明住一起,我却一次都没在回家的路上碰到过他。
最难的是,一个状态维持久了,拿出改变的勇气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不知不觉到了十二月的最后一周,在月考的前一天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去求和,不然我是真的要把自己给折磨死了。
比起折磨死自己,我宁愿卑微一点。卑微就卑微嘛,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快乐总是比不快乐的时候多的。我大人有大量,我来包容他就可以了。
第19章 19
我抓心挠肺地犹豫了一天,终于还是熬不住了,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一打,我就飞速地冲到了一班。可进去一看,跟本没见到骑士的人。我问了几个他的同学,他们都说不知道。
我在他座位附近走了几圈,发现他的桌面干干净净,书包也不见了。我有些愣,下意识朝乔雅莹的座位看去——她也不在。
我立刻往二楼的琴房跑,然而琴房门锁着、灯关着,显然是没人的。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教室,下意识把他们俩捆绑在了一起,认为他们一定是结伴离开学校的,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做什么。“约会”这个词自然而然地在我脑袋里蹦了出来,想忽视都忽视不掉,我整个人几乎焦躁到了心神不宁的地步。
我给他打电话他不接,给他发短信也不回。这分明是故意把我“屏蔽”在外的行为,除了约会还能是什么!我打了几十通电话,发了几十条短信,从各个社交平台联系他,甚至还给他从没用过的微博账号发了私信。可他就是不理我,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下了第一节晚自习,我实在受不了了,背起书包就往外跑。吴家坤抓住了我的胳膊:“干嘛去?”
“我有急事!”我一边说一边甩开了他。我听到他在后面喊:“记得吃药!药不能停啊,一顿都不能缺!”
我狂奔出了校门才想起来迷茫:我要去哪里找他呢?
除了学校和家,我根本不知道他能去哪里。我自己也同样——生活里只有家和学校这两个停留点。我的脑袋乱哄哄,思考的能力是没有了,只能靠着本能行动——这会儿离开了学校,不知道去哪里,就只好先回家了。我边跑边祈祷着骑士在家。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家门是锁着的。我打开了大门,还是不甘心,傻兮兮地在黑屋子里乱窜,白费力气地喊了许多声“哥”。
窜累了喊累了,我连书包都忘了摘,直接坐到了沙发上。我第无数次按亮手机屏确认,而锁屏界面依然是个完完整整的马蜂窝图案,一条未读消息提示也没有。
我就这么呆坐着,进行着一分钟看一次手机的机械运动。坐到了十一点钟,骑士还没有回来。
我呆不下去了,大脑紧张起来。“约会”这个词不再重要了,我开始担心他,担心他的安全。
我又开始给他打电话,不知疲倦地打,还是没人接。我慌得双手冰凉,不自觉地抖。我强迫自己冷静一些,要想办法,一定要找到他。我左思右想,想到了我爸,认为我爸肯定有办法。我连忙拨通他的手机,可是只有忙音而已。
我唯一的出路也断了,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但让我在家里干坐着是绝对坐不下去的。因此我跑了出去,跑到了小区大门口。我打定了主意——找不到他,我就等他。我在花坛边随便选了个地方,直接坐了上去。我爱漂亮,没穿秋裤,只穿了条校服裤,屁股和花坛接触的一瞬间,我就被冻了个激灵。
那天晚上特别冷,而坐到后来我都已经感受不到温度了,仿佛自己是块大石头,和花园里的假山没什么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