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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月色很美(78)

作者:陈衣归 阅读记录

叶卿瞥见那个小不点似的男孩儿,虽是初见,心里顿时有了个名字。

来参加葬礼的人只有极少数的直系亲属,还有一行战友军官,大多数人表现得心情比较平静。

叶卿这一桌,很快便以他为话题中心聊起了家常。

中途,他以去厕所为由短暂地离开了一会儿。

去厨房,四嫂正在做菜。

楚慎杨按着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准备杀了,跟严禾说,“苗苗把锅里菜翻一下。”

严禾瞅瞅那口锅里的番茄鸡蛋,有点退缩,又不好意思拒绝,硬着头皮上了,锅铲挺烫手的,她拿起来捣鼓了一下,锅里兹拉一声,疯狂冒烟。

“啊啊啊好烫好烫!手!好疼!”

“怎么了这是?烫到了?”楚慎杨把鱼整死了,撸着袖子过来慰问大惊失色的严禾,“烫哪儿了?”

严禾把手臂上一滴油水给她示意,楚慎杨让她气笑了,拉过小妹妹泛起红晕的手背放在水池底下冲洗,“你怎么没说你不会做饭啊。”

严禾觉得委屈又难为情,“丢人”

“这有什么丢人的,又不是古代人。”楚慎杨帮她擦擦手上的水分。

严禾往后退了两步,撞上一个高大的身躯。

她回头一看,“妈呀你什么时候来的??”

叶卿没搭理她,他添了点水,翻炒着锅里险些烧焦的菜,力挽狂澜。

女人做家务做得勤,所以剁肉炒菜打鸡蛋的动作都猴急猴急的,相比之下,男人做菜的时候就平和许多。

叶卿将袖口卷得随意,悠然炒菜,锅里再怎么噼里啪啦,也伤不到他。往菜里撒一点盐,闷一会儿,起锅。

炒好的菜被他搁在桌上,挺像回事的。

严禾靠近了一些,想问他为什么程晚没有来,问话声被别人的声音打断了。

“我来看看我们大厨做的菜!”叶闻言从大堂跑进厨房。

农村的房屋低矮,他个子高,进门时还豁了一下腰。

“哟,挺厉害啊!”

叶闻言十分诚恳地夸了叶卿一番,“不错不错,这手艺快赶上你哥了。”

他去旁边洗了个西红柿开始啃,问叶卿:“对了,闻祺今天怎么没来,他跟你说没?”

叶卿说:“他今天去接客人了。”

“有客?”叶闻言好奇地问。

“大哥让他去的。”

“嚯,那他这班儿上的是真闲啊,老大差遣他干啥就干啥。”叶闻言手臂搭上楚慎杨的肩膀,“我楚哥在家里好歹还种种地喂喂猪——欸卧槽你别拧我,我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楚慎杨揪着他耳朵的手一松,叶闻言超生。

她甩了甩胳膊,慵懒地一挥,拧上他另一只耳朵,“疼得均匀点。”

几个人在笑闹之际,两个浑小子打进了厨房。叶闻言一个人都管不住,楚慎杨把她儿子拎起来骂了两句,叶四才渐渐收声。

剩下来那一个小的显得无措,他战战兢兢地看着叶闻言手里的西红柿,拉了一下挡住灶台的严禾,怯怯地说:“阿姨,我也想吃西红柿。”

严禾平静地看着他,眼中有难得一见的温柔,转而变得湿润,酸楚,最后释然地一笑。

她抓了一个西红柿,问男孩:“我是第一次见你吧?”

“嗯?”男孩愣了一下,乖巧地点点头,“嗯。”

“那你还没说你叫什么。”严禾把西红柿藏着,“你说你叫什么我就给你。”

“我叫周许扬。”他说。

她轻轻一笑,把西红柿放在他头上,“知道了,给你个最大的。”

“谢谢阿姨。”周许扬高兴地笑了起来。

——

叶闻祺接的客人是他们叶家的客人,据说是一个姓宁的老太太。

老太太的丈夫是他们爷爷最小的弟弟,也就是叶卿的三爷爷。

当年三爷爷成年之后就跟爷爷分了家,被派请去首都搞建设。后来也听说一直过得挺不错的。

长辈们疏远之后,晚辈们基本就断绝了来往。叶卿对于这个三爷爷的名头,也只是偶尔听闻父亲提起。

听说前年三爷爷过世,两人子孙不兴,只生了生了一儿一女。

儿子移民去了澳洲,找了外国女朋友,却一直没结婚。

女儿嫁了个飞行员,本来挺高兴的事儿,没想到结婚没几年飞行员出了意外走了,留下一个白血病的儿子。

老人的晚年过得并不顺心,她牵挂着这边的亲人,想来看看宁城的子孙。

这次宁老太太回乡,叶闻祺还特地搞了点排场去接。他在机关工作,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有点当官的气派。

按照村里的习俗,吴岩的遗体得在家里搁置一天,明天送去殡仪馆。

这天回到家属院里,闻祺在了。

彼时天色已晚,大家在大哥家里喝了点茶水。

叶闻祺气势汹汹地撞进来,摘了只杯子就倒水喝:“妈呀渴死我了。”

三哥给他拍拍背:“怎么了喘成这样?”

“给老太太扛行李了。”叶闻祺捶捶腰,“我给她搁楼下隋奶奶那屋住一宿没事儿吧。俩老太太还能说说话。”

众人默了阵。

叶闻言瓜子都不嗑了,问他:“为什么不带过来?”

“啊?”叶闻祺一愣,“那我现在去叫她过来?”

叶闻言站起来,把他的外套一牵,“走吧,去瞧瞧咱们三奶奶。”

因为严禾中午没怎么吃饱,叶卿陪她去了趟超市买零嘴。他们回来时,看到隋奶奶菜园子门口站了几个大老爷们儿。

领头的闻言手一抬,“——隋奶奶,我,老四啊。”

那里头的老人闻声过来开门,几个人簇拥着进去了,严禾和叶卿也跟着进去了。

叶卿没想到这位宁老太太年纪大成这样,头发挑不出一根黑色的。不过好在看起来老人气色还不错。她穿一件红色的长衫,双手合着放在膝盖上。

是位年长却优雅的老人,温吞地朝他们几个笑着。

叶卿的三爷爷是个文人,他找的妻子一定是有涵养且有风骨的。

人太多了,后面俩人挤不进去,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严禾拉着叶卿在外面吃了会儿怪味花生。

屋里探出一个脑袋,是叶闻祺,“过来喊人。”

严禾过去时,叶闻言很有气势地拍了拍她的背,“这是外孙女。”又小声跟严禾说,“喊外婆。”

严禾便喊了声“外婆”。

“叶卿。”叶闻言挺高兴地把他拉过去,“这是奶奶。”

“奶奶。”

叶卿不轻不重地喊了这么一声。

宁老太太却渐渐地低下了眉眼。

自此,隔代们都站齐了。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出色。

她手里捏着一只绢子,拭了拭眼眶的泪水,反而有更多止不住的热泪涌了出来。

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在这几个素未谋面的孙子面前泪如雨下。

等男人们走了一些,闻祺留下,老太太想找他商量把坟墓从首都牵回来的事儿。

迁坟动土本就是麻烦事儿,更何况是隔着千山万水。可老人铁定了要回来。

不然怎么说,落叶也得归根。

这样的一生,虽然称不上传奇,也足以让人唏嘘了。

叶卿突然觉得,自己短短这几年青春里的喜怒哀乐显得有多么狭隘。

——

叶卿回到家里时,程晚坐在窗台上,看着眼前一束鲜红的玫瑰。

他走进房间,她也没有看他。

“洗过澡了?”

“嗯。”程晚恹恹地答。

她今天没有回北城,也没有去参加葬礼,在家里坐了一天。她不是因为不想以叶卿女友的身份出现,只是程晚不愿意看到岩叔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样子。

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身边的人过世。

他给她的爱,和她付出的爱,好像随着他的离开,在那一瞬间停滞下了,再也不会流动。

如果这个时候再去看他最后一眼,该有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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