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名为霍(54)+番外
“大光,我来兑现那日的承诺了,慕沈大婚之后把我的故事讲给你听。”楚是夜对着大光的墓碑说起话来,就好像大光还坐在他身边。
“我是东原人,出身在一个世家,父亲是二十年前反玄大战的将领,后来战死沙场,因为家里有人为了苟且性命出卖了亲人,以至于我的母亲和一众亲眷被玄氏所害,所以我不情愿留在那个家里,本想要跳崖寻死,结果没死成,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待了十年,长大成人,学了些武功,四年前我回到中原,才认识了你们……”
楚是夜平静地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口气说完之后将一坛酒一饮而尽,埋下头来,浑身颤抖着,远处一个神秘的黑色身影静静地凝视着他……
入夜,天鸿城又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霍离秋完成了每天惯例的炼气,只是进展缓慢,令人焦灼,她总是回想起在千古源的日子,羡慕涯潇湘这样的霍家人才是真正将武宗之义贯彻于心的,难免又忧愁自己前十八年的无所事事。
她本无心陷入如此境地,最满足之事不过是感知到活着的乐趣,而非终日困于隐蔽之地,还要时常隐藏自己的身份和行踪,连对外界的认知都只能跑去不归山山脚的书院,藏在窗台下面偷听偷学。
如今的她不用再偷听偷学,也能堂堂正正显露自己的身份,可她终归是个普通人,论聪明才智,她不及很多人,论武功,她大概勉勉强强,唯一可能会被人记住的,大概只剩她这张被无数溢美之词称赞过的皮相。霍离秋走下床来,对着镜子颇为失望地凝视着自己,她脑海里闪过黄昏时分无意听到的闲言碎语。
——“哎哎你知道吗?昨天晚上霍姑娘在大少爷房里待了一整晚,说是有正事商讨,其实指不定是什么呢!”
——“真的?不过这也难怪,像霍姑娘这种天仙一样的女子,哪个男人不喜欢?”
——“哎哟,之前我还以为武宗霍氏的女子怎么也应该是个女中豪杰,就是那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没想到是这么个柔弱文气的美人,虽说被武宗抛弃了挺可怜的,但我觉得也挺好,她这种美人只用安静站着,哪里还用得着打打杀杀?”
——“哈哈我也这么觉得!既是个弱女子,又何必为难自己呢?不过这下好了,她有咱们大少爷作倚靠,咱少爷才不管她有没有什么用处呢!每天见了就心欢喜!”
——“唉我还听说了,这招贤堂的楚首领好像跟她关系也不一般呢!”
——“那可不得了了,谁敢跟大少爷抢人呀!”
……
霍离秋用极为严肃的目光打量自己,只可惜悠悠众口完全与自己的初心背道而驰,她越发觉得自己的人生一团糟,正要回床歇息时,只听得敲门声和沈为容的轻声呼唤。
离秋满脸疑惑地打开房门,只见沈为容自己抱着一个枕头就风风火火地进屋来,乐道:“本公主大发慈悲来与我的好姐妹儿一起睡觉!”
霍离秋见她兴高采烈地将枕头甩上床,哭笑不得,随后也回身坐在床边,沈为容懒洋洋地将她挽住,娇声道:“哎呦,自六年前不归山一别后,我可想念和你睡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的日子了!”
霍离秋盘腿坐上床,两姐妹便拉起手畅谈起来,聊了许多闺中密语,沈为容还同离秋讲述了她去到玄虚宫后发生的事,虽然对玄镜一笔带过,但离秋也能从容儿复杂的目光中明白什么,只能握紧容儿的手宽慰她。
沈为容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忽而对离秋道:“不说我了,说说你啊,虽然我没有问,但你也应该主动找我倾诉吧?”
46 孩子
“啊?”
沈为容急道:“啊什么啊,别当我聋,最近慕家的风言风语可多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霍离秋一怔,垂下眉眼道:“嘴长在别人身上,我哪里解释得过来。”
沈为容觉得颇有道理,反正每天闲得发慌喜欢嚼舌根的人太多了,何必理会,可心中忽然有什么念头熊熊燃起,于是兴致大起地问道:“离秋,你真心实意地,悄悄地告诉我,你到底喜欢谁呀?”
霍离秋差点没反应过来,当即脸色微红道:“当然喜欢是夜了,容儿你想什么呢!”
沈为容些许失望,暗暗为子凉打抱不平,灵机一动,又露出个狡黠的笑,道:“那我这样问你吧,假如楚是夜和慕子凉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霍离秋有些懵:“可是我完全不通水性,怎么救?”
“哎呀,你就不能假装自己会水嘛,特别会的那种!你选一个!”沈为容目光透出压迫来,霍离秋犹豫一番道:“是夜他水性很好的,应该不用我去救……至于子凉他,从小都被慕家爱着护着,应该不怎么会水,我大概会先救子凉吧。”
沈为容扶额叹气,几近无语:“离秋,这是一个假设,你就当他们两个人都不会水嘛!”
霍离秋似有所悟,认真思索一番又道:“那也应该是先救子凉,是夜他肯定不准我先去救他的,他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何况对方还是举世无双的大人物……容儿,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呀?”
“傻丫头……”沈为容忽而心中一沉,欲言又止,只欣慰地望着她,只叹当局者清,反倒是旁观者迷,随后两人挤在一个被窝里有说有笑,夜色渐深,梦里仿佛能看见一轮湖月漂泊……
此后的天鸿城陷入风声鹤唳中,北境驻扎的慕家军队似乎常常能听见云雾深处传来的玄氏大军的操练声,以及他们祭天仪式上的古怪咒语,一时人心惶惶。
下个月便要开战,沈为容虽是舍不得离秋,但还是准备收拾行囊离去,霍离秋本想前来送她,可只远远地看见沈为容满怀心事地坐在房门外,脸上尽是惶恐。
“容儿?你不是打算要走了么?”离秋见她脸色难看,急忙赶过去坐在她身旁关切道。沈为容似是欲言又止,随后委屈地拽着离秋的胳膊,犹豫许久才在离秋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离秋一愣,道:“容儿你别着急,女子的这个……可能是不准的,或许过几天就好了。”
沈为容赧然道:“离秋你就别安慰我了,我自己打小就是泡在母后的医馆里,这种事见也见多了,心里怎会不胡思乱想……唉,我当时怎么就……”
沈为容狠狠地敲着自己的头,悔不当初,霍离秋也跟着慌了神,她对这些事本就是一无所知,但还是觉得要请大夫来看看比较稳妥,可沈为容心头一片虚晃,她自己虽对这些世俗偏见无所谓,可她毕竟是南国公主,要是被旁人知晓她未出阁便怀上了孩子,怀的还是玄虚宫尊主的,那南国的百年声誉算是要毁得一塌糊涂了,而父皇本就落着病根……
霍离秋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先将容儿送回房里休息,随后带着满脑子的焦虑和惶惑,出神地在小苑里走着,忽而撞见刚从外面回来的楚是夜和向戚等人。
楚是夜见离秋孤零零地在小苑里瞎逛,有些担忧,想起近日的流言蜚语,他却不敢轻举妄动,向戚忽而转过身去对兄弟们道:“大伙儿都散了散了!”
渔民兄弟们本就筋疲力尽,没有太在意,听大哥这么一嗓子,当即兴高采烈地四散开来,向戚还隐隐推了楚是夜一把,楚是夜满怀感激,只见向戚对他使了个眼色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随后楚是夜忧虑地追到离秋身边,刚想开口,只见离秋为难地问道:“是夜,你认不认识什么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专门给女子诊喜脉的那种?”
楚是夜当即脸色涨红,心跳也似快了好几拍,结巴道:“离秋你……你……”
霍离秋刚开始一愣,随后也羞红了脸,抬手轻轻打了楚是夜一拳,解释道:“不是我,是……唉,你、你快回答我便是了!”
楚是夜赶紧点点头,道:“认识认识!阿仁的阿婆以前的邻居就是天鸿城里最有名的诊喜脉的崔大夫,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毕竟这段时间天鸿城里许多百姓都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