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哥哥，他可以不管不顾，就像当年，哥哥把他从狼群中拼死抢出来一样。

这条命，是哥哥给的，也不想看他如此痛苦，进退两难。

不再踏足长安此诺言，幸而立誓时，也没加上天打雷劈，永世不得善终这些话。

“谢……”莫霆轩斟酌着，要不要说谢谢。

那些个日夜，在云水间把酒言欢，如今竟觉得自己的心，离他那么远。

他心境超尘脱俗，而自己却深陷泥泞，是非不分。

莫霆轩忽而想起柴桑之后，从小到大的父亲，要他的承诺。

如今见此密卷，句句泣血，不忍在望。

助纣为虐不说，却想逞强，凭一己之力，保西月山庄往后无虞。

只不过，他保了三百多人，却要牺牲更多人的人，去弥补。

可倘若，此事犹有转机，也可及时止步。

可方才，谢这一字，薛怀济是嫌弃的。

果不然，薛怀济不等他再吐出另一个谢字。

轻轻抬手，食指在唇前做了个小声样道：“哥哥，沧凌山的溪水，是不是此云水间的要稍稍动听些？”说罢，闭上眼，不去看莫敬远什么表情。

沧凌山四周有群山环绕，难得天高气清，群山面目，尽收眼底。

远是碧绿苍翠，近是茂竹清幽。

偶听得几只云雀在枝头叫唤，声声清脆。

有小溪明澈见底，弯弯曲曲横出十几里去。

微风徐徐，水波微皱，如同少女的心，初见情郎，花开漫野，绯红艳丽，却总有一些不知真相的人，去拨动琴弦，撞乱思绪。

此情此景，在此谈论这些事，实在太过扫兴。

莫霆轩举起眼前碗筷，安安心心送了几口下肚。

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急于这一刻，似乎也已经于事无补。

离开西月山庄前，他只说让小孟暂管山庄，也从未想过下一步该如何走。

故事的最后，冥冥之中有人替你做了最好的安排，那么再去折腾，终是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他会想起江元澈，到临时他都那么想杀了自己。如何恨之入骨，纵然枯骨化泥，不信你的那个人，终究不信你。

莫霆轩回至郡王府的时候。只听的修竹，栖雨两人告知，府内一切如常。

“季韶峰他？”莫霆轩不知他是否气已消了，去寻他，也担心被扫地出门。

“季公子这人，气只是一时的，事情过去那么多天，他已经消了。公子，近日，我听闻，王爷好像要给您纳妾。”修竹一五一十说着，纳妾一事他虽有耳闻，可这消息，也得藏着掖着，待公子回来以后，再回禀。

修竹见他并不言语，可脸色已经暗沉得十分难看。

“郑公子又问……”修竹将话语放慢了些。

“你让他不必再担心，薛医圣得空就来。”莫霆轩道。

他本想回身，出府，往外绣庄去，刚听修竹言语，恐又要莫敬远废上一番口舌，退掉这门亲事。

“轩儿，这是庄晓柔。”莫敬远倒也不问他这些日子去了哪里。见他回府，只顾着引荐。

“父亲，我有些乏了……”莫霆轩眼神直视前方，也不顺着莫敬远手指的方向望去。

“霆轩。她是梁国镇国将军，庄严穆的义女，今日朝堂之上，圣上的口谕。”莫敬远早知他会如此不放心上。

“既是皇命，那改日便娶姑娘过门。”莫霆轩仍然没有正眼看庄晓柔一眼。随和又说身体不适，回房去了。

第65章 愁云惨淡（1）

“绿盈……”莫霆轩的脚步无声无息，袍子挥动到她手背，她才发觉。

“你什么时候回的？”她有些慌张，双手背后。

“我一回府，就……”莫霆轩似乎有声失声，见她双手又背在后头，心里不好受了一些，“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没什么……”她眼神有些躲闪。

她力气再大，再怎么想遮掩，又怎么争的过他。

他手中洋洋得意，展开已经一团糟的小布。

“绣给我的吗？”他饶有兴致盎然，一针一线，仔仔细细端详，看的满心欢喜，真真切切。

绣布上绣的是鸳鸯戏水，左右游之，针脚有些凌乱，针线或松，或紧。

并不赏心悦目，甚至可以说有些蹩脚。

“没有……”她一把又夺回，脸颊不觉已发红，滚烫。

莫霆轩见她这般，一口咬定，绝不承认的态度。

他知她淘气，忍不住在她鼻上轻轻一刮。他心里也是舒畅，见她又如同兔子般上窜下跳，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

小产一事，怨自己太大意。可他也从未想过，裘乐兮的丧心病狂。他记得，那个一只蚂蚁都不敢捏死的裘乐兮，掐着夏绿盈脖子的时候，如此冷血无情。

“绿盈。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娶了别人，你会不会怪我？”他问。

“那你喜欢她吗？”她反问道，语气平和。

古时候的三妻四妾，她不是不知道，可欣然接受。

莫霆轩摇摇头。

“她喜欢你吗？”

莫霆轩又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娶她？”夏晚晴一头雾水。两情相悦不是才能长长久久，白头偕老吗？

“皇命不敢违。”他自知这个缘由不够真诚，不过这缘由，今日今日，放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皇命？皇命就是强加于自己身上的一块山石，冰冷僵硬。

“我……”夏晚晴鼻子发酸，眼眸睁大，脖子后仰。

“霆轩，修竹都告诉我了，我……”郑明诺似乎没瞧见夏绿盈的脸色有多难受，只顾着自己兴高采烈，一路小跑进来。

“你们有事，就先去吧。”夏晚晴勉强丢给他一个笑容。两人脚步声越来越远，上扬的嘴角，才稍稍收放下。

“栖雨，他是要娶谁？”夏晚晴心中疑虑，原想问个清楚，可偏偏又是郑明诺突然出现，没了下文。

“夫人，这……我也不知。”栖雨在一旁也听的仔细。

可王府近来也从未有这种传闻，应是王爷的临时起意也未可知。

“算了……”她努努嘴，吞下原想说出口的话。

关心则乱。他都已经那么坦白了，刚刚说的那番话，不是来问她意见的，只怕是来告知的。

夏晚晴越想越乱，胡乱睡下……

郑明诺已知晓，薛怀济回来王府看病一事，喜出望外。

“明诺。如果薛医生能治好你妻子的病，你可否？放下一切，跟我回洛阳。”莫霆轩问道。

“霆轩，你开什么玩笑呢？你如果离开长安了，那么西月山庄的人，都会因你而死。”郑明诺神情严肃回道。

郑明诺对先前，莫敬远放过西月山庄一事所给出的条件，他也知晓。

“郑明诺，我问你，坊间传闻，当今皇上昏庸无道，苛捐杂税，可否属实？”

“这些传闻不是空穴来风。”郑明诺回道。

“好……”莫霆轩原想从怀里摸出密卷给他，见他如此回答，犹豫了很久，始终没有拿出。

不过几日，郡王府上下张灯结彩，这门婚事虽是皇上口谕，难免仓促了些。

夏晚晴看着庭院内，红红火火，神情也有些恍恍惚惚。

众人皆往热闹的地方去了，唯独自己院落冷冷清清。

“绿盈……”恍神间，有人柔柔呼唤着她的名字。

她回头一看，莫王妃缓缓走近身旁。

“王妃……”

“这里没有外人。再说，我喜欢你同轩儿一样，叫我一声母亲。”莫王妃笑着，拉着她的手，在石凳上坐下。

“母，母亲……您这会，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我也不喜热闹，大礼已成，我过来看看你。轩儿的这门亲事，虽然匆促了些，可事关两国和平。做女人的，没的选。”莫王妃接二连三的叹气，可语气不像是抱怨，多的是无奈。

“恩……”她轻轻点头应道。

从决定跟他回长安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有那么一天，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