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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与约定(9)

作者: 百玖 阅读记录

上议会意图借题发挥,军部不肯退让。来回拉锯数次会议仍争执不下,骂架主题早已离题万里,总之至今无法商讨出结果。

空四师少将懒得在会议桌上浪费人生,乐得借问责机会擅离职守。

而始作俑者若无其事:“带酒了吗?”

帝国内部的暗潮诡谲与利益纠葛,其实都与这位远离主星的军团长毫无干系。帝国需要一名恰如其分的边境巡航军官,而特伦斯则是多方共同妥协的产物——鉴于这位上校的丰功伟绩和多彩过往,估计不少人的初衷是眼不见心不烦。

根本是如鱼得水,放虎归山。

比较糟心的是这军团长从来都是任性妄为,没道理可讲。过去的联合公开审判都没能让他稍微收敛,何况是如今的弹劾,某种意义上的债多不愁——不然能怎么办呢,这家伙战斗力堪比裁决者级舰队,他当初在对面时几乎让所有人都被迫避其锋芒。况且现在背地里觉得干得漂亮的也不在少数。

安德烈笑出声来:“军事规章第一百五十三条——”

特伦斯很冷漠:“那么,你可以滚了。”

边防星并非适宜生活环境,军事基地的主体几乎都隐藏在地表以下,瞭望塔的雪白灯光照在暗红色的土壤上。淡蓝色的月亮高悬空中,漆黑夜空上闪烁着防卫卫星的光点。

特伦斯在瞭望台的台阶上坐下,拉开一罐啤酒。

“我大概会被你的医疗官列为最不受欢迎的对象。”安德烈坐到他的下首,“他刚刚给翻我白眼了。”

“没关系。”特伦斯特别诚恳,“我欢迎你就行。”

由于某个心照不宣的原因,第二中队经常全线禁酒。

时间最久的一次长达一年三个月零二十二天,逼得全星盟闻风丧胆的特伦斯上校怒而跳墙,半夜拿医疗酒精兑营养液,被查房护士抓了现行。

帕琴尼中将痛心疾首:违反军规就违反军规,喝医用酒精是什么玩意儿?说出去都丢人,帝国军部穷得需要要迫害伤员了吗?

安德烈将腿一伸,换了个姿势靠着,去看特伦斯。

特伦斯正注视着不远处的机场,巡逻队正在换岗,战机在低沉的嗡鸣中起落,橘红灯光在夜幕中尤为醒目。探照灯梭巡照射,这个角度下安德烈甚至能看清他脸颊和颈侧的淡淡伤痕。

安德烈于是就想起若干年前那些曾写在军事报告上的蹩脚情诗:我们的军团长,是盛开在硝烟废墟中的苍白蔷薇,他一路向前,他永不回头——

繁荣行星各有各的独特魅力,而荒僻边境,却也不是尽是不如人意之处。

“你还是少喝点吧。”安德烈说,“我可不想下一次直接被你的医疗官赶出去。”

特伦斯稍微思考片刻,直觉动物的本能让他决定及时行乐,于是又开了一听啤酒:“这里可是边境,少将阁下——在边境,当然是要喝酒。”

这什么歪理邪说。

同样实战派出身的少将忍不住笑了,用手中的酒瓶轻轻磕了特伦斯的脑袋:“谁说的!”

特伦斯回过头:“我以前——”

他顿了顿,似乎不想说下去。可安德烈就这样看着他,碧绿的眼睛和煦明朗。那些被坚冰层层覆盖的往事不经意就被融化了一角。

说到底,他对绿眼睛就是没什么办法。

特伦斯说:“啧。”

他喝了口啤酒,在低温中呵出薄薄雾气:“我最开始在泰坦的时候,每到晚上,偶尔会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事。”

远处的灯光倒映在瑰红瞳孔中,仿佛夜空中的流火。

那个时候他才十二岁。

从繁荣主星到偏僻边境,鲜血淋漓,一无所有,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那时的泰坦边境战事迭起,深夜时炮火声隆隆不绝,燃烧的战机从高空坠落,溅起的焰光彻夜在梦中翻腾不息。

后来他就被拎起来灌了第一口酒,扔到战场上,开了第一枪,一击命中。

“听好了小崽子,这里可是边境,没时间让你胡思乱想的。觉得害怕、无聊或者别的什么,就喝点酒,反正在边境,没什么是喝酒解决不了的!”

他喝下满满一杯烈酒,像一团火焰,从喉咙一路灼到胃里,可最终却是冰冷的。

那天夜里的梦中,他走出了那片燃烧的废墟。

那个敦厚开朗、能靠酒精解决一切事的副队长最终没能活过三个月后的一场暴#乱,聚能弹将半个炮塔就地蒸发,只找回半片身份铭牌。

故而也无从得知他究竟亲手放出了一头怎样的凶兽。

时至今日的特伦斯不再是那个迷惘稚童,一路长歪的凶残作风显然不适合借酒消愁这么纤细颓唐的词。

可他依旧喜欢酒精,烈酒冰冷灼烧的味道使他愈加清醒。

——只要还活着,就没什么是喝酒解决不了的。

安德烈眨眨眼,抬手与特伦斯碰了杯。

最终安德烈带来的酒有一半进了特伦斯的胃里。得意忘形的上校甚至让副官去拿他收在办公桌第三层夹层的私藏。结局是火冒三丈的首席医疗官提刀冲上瞭望塔,险些上演手刃上司的人间惨剧。

少将与上校仓皇逃窜,还被没收了其余违禁物(jiu)品(jing)。

——没办法,众所皆知,第二中队内无人敢招惹炸毛的医疗官。

制式宿舍的雪白四壁泛着冷白的金属光,特伦斯实在不是一个喜欢装饰的人,整个房间内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和一个衣柜,在顶壁淡蓝色的照明中,这个狭窄的房间居然显得有些宽敞。

安德烈坐在床沿,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盒拆开的糖果,他随手倒了一片扔嘴里,被过度的糖分齁得干咳一声,忙满地找水。

而特伦斯脱了大氅搭在椅背上,随手捋下发带,赤着脚,一面解开衬衫的纽扣,一面走进浴室。他转动十字轴,试了试水温,顺势撩了捧水泼在脸上,将衬衫扔进一旁的回收匣内,接着是皮带和裤子。

滚烫的热水蒸腾起大片水雾,带走了仅有的一点酒意。

安德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浴室门口。

特伦斯的肤色一向很白,是一种冷淡的、缺乏活力的苍白,这使他看起来有种工艺品般的不真实。如今在水温与酒精的双重作用下,呈现出罕有的虚假血色。

如同白瓷突然有了生气。

房间的暖气开的很足,安德烈抬手解开领口的纽扣,或许是醉意,或者是其他什么,总之片刻后他神使鬼差地抬脚走进浴室。

少将的手穿过水幕,覆上瘦削脊背的那道浅色伤痕。

高级军官每年都会接受全套修复治疗,这些伤痕注定不会在他的身上逗留过久——就跟过去的那些一样。

特伦斯因突然触碰猛的打了个激灵,转过身来,溅了安德烈一脸水。

“喂——”他笑骂道,“你做什么!”

但安德烈没说话。他顺着水流,梳开特伦斯额前的发,用拇指擦过他脸颊上的伤痕,以及侧颈。

或许是少将此刻眼中埋藏的情绪太过复杂,上校怔了怔,收敛了笑意,他下意识推搡了一下,后退半步,像什么受惊敏感的小动物。

——他知道,又或者不知道。

热水噼里啪啦地打在瓷砖上,温暖的水雾一片片升起,氤氲了视线。

安德烈最终还是妥协地放下手,越过上校军团长的腰侧,旋动十字轴,水声骤然停止。

轻声叹息清晰可闻:“特伦斯——”

可是,蔷薇花本就不该开在战火中啊。

作者有话要说:

1、这两人这次究竟睡过没有是个世纪遗留问题,反正当晚是共处一室了(喂

2、特伦斯酒量很好,他能把他的部下挨个儿喝趴下。

3、这就是个随心所欲的片段集,再写个几章就结束啦,真的不要给我砸雷啊跪orz

第9章 9、议会

“……各位,虽说如此,但看待问题应该以辩证的目光。”一个议员站起身,清清嗓子,语气抑扬顿挫,“水下帝都虽然作恶多端,但他们的成果未必对帝国没有帮助的嘛,在这方面还是有待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