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你心里有事。”吃完午饭，姜女士把程逍叫住，“怎么了？”

“可能是太忙了吧。”程逍把洗好的果盘递给姜女士，“妈你吃葡萄。”

“比赛而已，结果不重要。”姜婵接过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回家呢，弦绷得那么紧干什么。”

程遥拿了本杂志出来转悠，程逍挑起话头：“妈，你就由着遥遥看这些？”

“她爱看就看呗。”姜婵说，“又没碍着你。”

“可那是两个男的……”程逍试探道。

“那怎么了？我们单位新来的小年轻就有啊。”姜婵笑了一下，程逍心里放松，刚准备开口，就听姜女士继续说，“只要你不是就行了。”

程逍低下头，觉得嘴里的葡萄甜到发苦，“妈妈，对不起。”

“好端端的，道什么歉？”姜婵没放在心上。

“我是。”程逍抬起头。

姜婵转身看向他，“你说什么？”

“妈妈，对不起。”程逍眉宇间都是哀伤，“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生。”

姜婵捂住嘴，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她站起来指着程逍，话音都在颤抖：“你怎么会……”

程逍说道：“妈，对不起。”

姜婵摆手，呜咽声从指间透出来，她转身往卧室走。程逍程遥想跟上，却被挡在了门外。

程父倒垃圾回来，正看见这一幕，“你们惹你妈生气了？”

程逍低着头，小声说道：“爸，对不起。”然后转身走进屋，关上了门。

留下程父和女儿大眼瞪小眼，程父问：“你也不说？”

程遥抱着玩偶走到沙发上坐下，目光涣散，泫然欲泣。

程父纳闷，敲门进了卧室。

程逍：妈怎么样？

程遥：阴晴不定。

程逍呆坐在床上，看着手表的秒针一下一下晃着，他很想告诉梁成彦自己特别难过，又怕梁成彦为他揪着心，于是看完程遥的微信就把手机扔到了旁边。

“怎么办啊？”程逍喃喃自语。

程父出来给姜女士倒水，冷着脸问程遥，“你干嘛呢？”

程遥面不改色：“播报天气。”

程逍闭上眼，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从小到大和父母的点滴不断涌现，他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捂着头不住地说着“对不起”。

时间过得极慢，像是过了几十年，敲门声响起，他一个激灵，站起身想去开门，但坐得太久腿有些麻，差点被椅子绊倒。

“程逍。”姜婵听到动静，“妈妈有话跟你说。”

程逍开门，扶着姜女士走到沙发上坐下，程父为妻子续了杯热水，坐到她旁边，程遥静悄悄的坐在对面，呼吸都不敢大声。

“妈，对不起。”程逍见姜女士依然红着眼眶，心里满是愧意，“让你们伤心了。”

“程逍。”姜婵说话带着鼻音，“妈妈流眼泪不是因为对你失望，而是心疼我的孩子，要去承受那么多舆论和眼神。”

程逍鼻头泛酸，原本想好的词忘了个干净，“妈……”

“我刚才没控制住情绪，是不是吓到你了？”姜婵吸了下鼻子。

程逍声音颤抖，“我以为……”

“你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却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姜女士慢慢说着，“你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今后能有个作伴的，我们当然是应该高兴。”

程逍握住姜女士的手，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仔细观察过父母了，原来不是定期染黑发、做保养，岁月的痕迹就会消失不见。

“这条路不好走，爸妈只要在一天，就会尽可能护着你一天。”姜婵咬住嘴唇，平复了下情绪，“但你要记住，这个社会还没有对同性群体非常宽容，你只有凭着能力走到高处，才能得到那部分人的认可。”

“我知道了。”着一字一句打在程逍心里，烫得他喉咙发苦。

姜婵帮他拭去眼角的泪珠：“傻孩子，嘴唇起皮了，自己在屋里都不知道喝水吗？”

程逍再也忍不住，扑到父母怀里，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程父不善言辞，大手一下一下抚着程逍的后脑勺：“没事了，没事了。”

过了好久，一家人都平静下来，眼角泛着泪光，嘴角却勾起微笑。

姜婵问：“他是谁？你同学吗？”

程逍小心翼翼道：“梁成彦，那个演员……你去年看过的。”

“遥遥喜欢的那个？小伙子长得挺精神。”姜婵皱眉，“你怎么认识的？”

程逍大概讲了讲，“就是这么回事。”

姜女士瞥眼看了眼程遥，跟程逍说：“回头有空让他来家里吃顿饭吧。”

“那个……”程遥擦干眼泪，怯生生地举起手机，“彦哥就在楼下……”

“什么？不是不让......”程逍立马站起来，又碍于父母，不好意思地坐下。

“去吧，买瓶酱油回来。”姜女士也没想到，打趣着程逍。

程逍经过程遥的时候停住了脚步，“你还真是我亲妹妹啊。”

“他问的。”程遥高举双手以示清白，“你说了嫂子也得是亲嫂子，我才告诉他的。”

“行。”程逍连鞋带都没系好就往楼下跑。

他站在单元门口，左右看着，哪里有梁成彦的影子？停在路边的车响了下喇叭，程逍嘴角上扬，跑了过去，“不是不让你来吗？”

“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扛着？”梁成彦帮他把衣领整好，“买酱油？”

“你消息还真灵通。”程逍戳开他的微信，程遥果然在聊天记录的第一个。

“走吧，先帮我把后备箱的东西拿上去。”梁成彦熄了火，拔出钥匙。

后备箱打开，程逍惊呼：“你买这么多东西？”

“第一次来，总得表示表示。”梁成彦说，“拿东西，带路。”

饭桌上，程父问：“从饭店订的菜，你尝尝怎么样？”

“很好吃。”梁成彦夹菜，“也没提前说，给您们添麻烦了。”

“成彦是吧。你下次来就来，别带那么多东西，太见外了。”姜女士指挥程逍往阳台搬了好一会才搬清。

“也不知道您们喜欢什么，就每样都买了点。”梁成彦说，“都是小心意。”

“以前有人说我是两个儿子的命，我还以为是说遥遥假小子。”姜女士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自顾自笑了起来，“成彦、程逍，我今儿算是知道了。”

梁成彦端起杯子，顺着姜女士的话说：“爸、妈，我敬您们。”

程逍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下，“你干什么？”

“嗷。”然而被踢到的却是程遥，小姑娘强颜欢笑，“今天的饭真香嗷。”

程逍做贼心虚，悄悄握住了梁成彦的手，看着他笑了起来。

“客房我收拾好了，成彦你在家将就一晚上？”姜婵问道。

程逍没过脑子，“客房多久没住过人了，那么冷清，他住我屋就行。”

姜女士慈爱地看着他，程遥也咳嗽了起来，程逍赶紧补充：“他住我屋，我住客房。”

姜女士撇嘴，“就俩屋，顶多还有个客厅，你们自己看着吧。”

“好。”程逍低下头，梁成彦靠在沙发上，把食指放在嘴唇上，无声地笑着。

像是为了让他们讨论怎么分配房间，姜女士和程先生早早就进了卧室，一天之内情绪波动这么大，父母确实也得缓一缓。

家长们一走，程逍就坐不住了，他在妹妹求知欲旺盛的目光中，拽着梁成彦回了屋。

梁成彦背靠床沿坐在地上，静静看着程逍在抽屉里翻来翻去。

程逍跪在地上翻着，终于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他走到床边，倚着梁成彦坐下，“我一直也没想好能送你点什么。”

梁成彦伸手环住程逍，在他头发上吻了一下。

“这是去年ACM总决赛发的。”程逍打开盒子，黑色绒布上躺着一枚小小的徽章，“虽然价格比不上这块手表，但是……每一枚都在组委会有登记的编号，这枚代表去年的全球总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