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暴君(神异志卷一)(17)
恐怕是那无尽的杀戮,以及凤洵灌输的愤世嫉俗,方会让他成了一个如此冷漠麻木的人。
过去她与姥姥相依为命的日子虽然苦,可有姥姥真心疼爱她,哪怕餐餐喝着稀粥填肚,哪怕在暴风雨来袭的夜里,她们祖孙俩只能害怕的抱在一起,听着雷声隆隆劈下,哪怕农耕生活是那样的劳累,可她们是真正的亲人,心连心,手握手,日子再苦亦甘之如饴。
相较之下,他却是在仇恨之中,被迫学武,被迫杀人,被迫做尽所有非是出自他意愿的事。
那是一个她完全无法想像的日子。无法想像,他一个人是如何熬过来,无法想像,他自幼活在怎生地充满仇恨与杀戮的日子里。
思及此,朱晓芸心口一绞,圈在封麟腰间的小手,越发收得更紧。
“阿痴,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她柔嗓说道。
望着怀中柔软的人儿,听出她意欲安慰他的口吻,封麟冰冷的胸口一阵暖。
甭管是失忆之前,抑或失忆之后,他骨子里,早已成了一个对世间万物麻木不仁的人,没有任何事物能惊动他的喜怒哀乐。
偏偏遇见了她。
她是那样单纯,那样天真,那样纯净,被凤静藏得好好的,未曾沾染世间一丝脏恶。
偏偏……偏偏遇上了双手沾满鲜血,早已被锻炼成冷漠残暴的他。
偏偏,他便是奉命前去寻找凤静,毁了她平静日子的祸首。
倘若可以,他宁可当初别遇见她。
“你有我。”他反手抱紧了她,气息略微浓重的沉语。
她枕在他胸口,聆听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悲伤的心情稍稍趋缓。
“阿痴当初为什么会出现在隅阳村?又为什么会失去记忆?”
“凤静在失去神力之前,定是在小屋四周设下了无形的陷阱,用来阻挡身带神力的外来者,而我一时不察,中了陷阱,方会伤重失忆。”
第十九章
“这样说来,姥姥是为了保护我,方会设下那些陷阱……”她喃喃说道。
“凤静应该也猜中了凤洵迟早会找到隅阳村,会设下那些陷阱,只怕是防范凤洵的用意居多。”
“你说,凤洵那时为什么没杀我?”她不解地问道。
回想起在隅阳村发生的种种,他沉沉回道:“凤静将最后的记忆封进了天石里,凤洵看见了她的记忆,肯定是心软了。”
“那他为何不放过我?为何还要带我回来?”
面对她这个困惑,封麟只是沉默,许久未应声。
“连阿痴都猜不到吗?”她苦笑。
望着曾经那样无忧无虑的小脸,如今竟扯起苦涩的笑,眼中满是不安与悲哀,封麟只觉胸口无比沉重,几乎快喘不过气。
“我不想猜。”他忽道。
“为何不想?”她惑然反问。
“因为我怕。”美眸直勾勾的望入她眼底,他坦然答覆,毫无一丝羞惭。
她一愣。“阿痴怕什么?”
见过他以一人之力,抵挡千军万马的无惧模样,亦见过他毫不犹豫杀光敌手的冷残一面,她还以为世上没有任何能令他惧怕的事物。
他不语,唯独那双眼泄漏了内心底处最深沉的恐惧。
“阿痴?”她迷惑的凝瞅他。
他低垂美目,始终未答,大手轻抚过她一头散落的青丝,眸光透着疼惜。
“你还没告诉我,你究竟在怕什么?”她扯了扯他的袖口,固执地追问。
他沉思片刻,忽尔捧起她的脸,异常凝重的望着她。
“你答应我,若是凤洵对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你别忤逆他,别惹怒他。”
“阿痴……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傻住,小嘴几度张合,话却问得断断续续,无法完整。
“你听我说——”
“疯了吗?……他……他是我的舅舅啊!”再难忍住此刻心中的委屈与害怕,她红了眼眶低嚷。“他怎能对我——怎能有那样的心思?!”
封麟将那张泫然欲泣的小脸按进怀里,低声道:“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这怎么可能?不可能有这样的事!”
她惊慌失措的挣扎起来,不愿接受他的安抚。
“听我说。”
坚硬如铁的双臂,硬是将娇小人儿箝困在怀里,他以冰凉的面颊紧贴她的额,欲使她冷静下来。
“我不听……我不想听!”这一切于她而言,太荒谬,太可怕了……她拒绝再听进任何可怕的字语。
“晓芸,你听我说。”他扣紧她的双肩,强迫她直视自己的双眼。
被他严酷的目光所震慑,她怔怔地僵住,任由他紧握双肩。
“谁也阻挡不了凤洵,除非天神入世,亲自缉拿他,否则世上没有人动得了他,这百年来他杀过太多神裔,从那些神裔身上窃得各式神能武学,我不过只承袭他一半武学,便能杀光那些孟翼神兵,你说,世上还有谁能阻止得了他?”
对于凤洵的能耐,虽然心中已多少有底,可当她听见封麟证实了凤洵惊人的能耐,她的心不禁沉入绝望深渊。
“当真……谁也阻止不了他吗?”她喃喃地问道。
“我不要你受伤,更不要你死,你明白吗?”他捧起她的脸,再严肃不过的叮嘱道:“不论凤洵要你做什么,你照做便是,切莫让他有机会伤你。”
“倘若他要我与他……你也要我照做吗?”含着泪水的杏眸,透着浓浓哀切,她的语气凄楚得近乎空洞,神情已有些麻木。
闻言,暗黑的瞳眸紧缩,瘦削的面颊一阵抽紧,他已再难保持一贯的漠然。
可他又能如何?他们口中谈论的人,是神裔,是给了他一条命的再造者,更是眼前神州大地上,最令人生畏的掌权者。
封麟满目沉痛,心如刀割,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他只能抱住她,将唇紧紧吻上她的额,沙哑地哄骗:“不会的,不会有那样的事,是我想多了。”
她闭起眼,泪水滑下,双手揪紧他的腰带,身子不住地颤抖。
他吻了吻她的眼,吻去眼角晶莹的泪珠,而后将她哽咽的嗫泣声封进嘴里。
他的吻,似安抚,似欺哄,她在他的吻里嘤嘤哭泣,像个伤透心的孩子,伏在他怀里汲取温暖。
“不会的,不会有那样的事,你别怕,有我。”
他贴在她瓷白的耳旁,不断哑声安抚说道,大手顺着她后背,来回搓揉。
她哭累了,昏沉沉地倒在他怀抱里入睡。
临睡之际,她不忘揪紧他衣袖,努力睁开被泪水浸湿,且哭至红肿的杏眼,嗓子破碎地反覆念叨。
“阿痴,不要走,在这里陪我……哪里都别去。”
“好。”他坚定的允诺。
得了他这声答覆,她方放心的闭上眼,枕在他胸膛里,疲惫不堪地睡去。
封麟不敢松手,亦不愿松手,就这么死死地抱着她,凝视着她的睡颜,一夜无眠,直至天亮。
他彻夜寻思,倘若凤洵真将朱晓芸当作凤静的替身,他与她该如何是好,又该何去何从?
书房里,凤洵坐在窗边暖炕上,手里紧握着自朱晓芸胸口扯下的天石坠子。
“凤洵,等等我。”
记忆中,凤静那张绝美的笑颜,仿佛又在眼前重现,可当他伸出手欲抚,赫觉那不过是思念过度的幻觉罢了。
凤静已逝,且留下了一个不堪的结局给他,让他独自面对。
这一刻,他竟有些恨起凤静,恨她竟抵挡不住被放逐、被神兵追杀的折磨,轻易地放弃了他们的爱,甚至与凡人结合,宁可丧失神裔身份也要将孩子生下。
“当凡人有什么好的?我们是神裔,注定与众不同,注定要主宰那些愚蠢的凡人,你为何不等我,为何要当凡人,经历生老病死?”
凤洵对着手中的坠子喃喃自语,憔悴的面庞,被仇恨填满,眉梢眼角,尽是对这世间的不满与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