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暴君(神异志卷一)(24)
当他扬眸,赫见身披黑色大氅的烛阴就站在他面前。
尽管烛阴双眼闭起,可他依然能精准无误的面朝自己,好似能透过眼皮看穿他一般。
“原来,是你被凤洵找着了。”烛阴缓缓启嗓。
封麟没回话,只是紧盯住烛阴,防范他的一举一动。
“你,可知道自己是我的后裔?”烛阴又道。
封麟依然不吭声,唯独那双微微瞪大的瞳眸,泄漏了内心的震惊。
“如果我记得没错,你应该是被我的神裔扔弃在了寒荒国,没想到竟然会让凤洵给找着,更把你养大,成了替他报仇的杀手。”
“你为什么会来神州大地?”终于,封麟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与凤洵杀光了孟翼神兵,又与神裔自相残杀,你们引起的战争,已为神州大地带来极大浩劫,众神为此愤怒,哪怕九凤求情,众神依然让我来此除去大地上的所有神裔。”
“你是来杀我们的?”封麟问道。
“天神对凡人的耐心有限,对神裔的耐性亦有限。”
“神州大地若是没了神裔,当真会比较好?”
“不会。可天神们认定神裔是所有祸害的源头,必须除尽。”
“那些半人半神的神兵,你也打算一一除去?”
烛阴未答。
封麟冷笑。“说穿了,天神们不过是因为无法命令神裔,无法控制神裔,方会兴起杀光神裔的念头。世上之所以会有神裔,全出自于天神们的纵情私欲,如今却反过来责怪神裔是祸害。”
“不管是神裔,还是凡人,若不是天神心慈,又怎会有你们?你们在神之下,必得接受神的主宰。”
“我不接受!”封麟咬牙切齿。
烛阴抬起手,在他的前额烙下生死印。
封麟低下头,双手紧捂住发烫的额心,愤怒低狺:“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是生死印。”烛阴道。“往后,我让生你便生,让你死便得死,除了我,其余天神也无权杀你。”
惊愕的双眼自手心后方缓缓抬起,封麟瞪住烛阴,不明白他为何要放自己一条生路。
“为什么?”封麟非但没有感激,反而质问起烛阴。
烛阴沉默良久,方道:“兴许,总有用上你的一天。”
封麟不解,可当他欲再往下追问时,脚下的石砾忽尔瓦解。
他脚下顿失重力,高大身躯直直往下坠落。
坠落。
坠入深不见底的火海,坠入神州大地的炼狱。
当火焰吞噬他的前一刻,封麟猛然睁开眼,伸手往前紧紧一抓。
大掌落空,而后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情景,他愣住,胸口剧烈跳动,撕裂般的痛楚,须臾传遍了全身上下。
“阿痴。”
娇脆的声嗓传来,他循声望去,看见朱晓芸手里端着榆木托盘,盘里搁着一碗直冒热气的汤。
仿佛回到从前,她一身简朴布裙,长发缠辫,嘴角上扬,那笑,恬淡知足。
这一幕,令他震慑许久,久久不能回神。
他几乎要以为,先前发生的那一切,全是一场噩梦。
不是梦。
关于烛阴,关于凤洵,关于生死印,这些全是发生过的事实。
那……他们为何会在这里?封麟攒眉张望四周。
朱晓芸已把热腾腾的鱼汤端来,小脸被热气熏得红扑扑地,轻声道:“你睡了好几日了,除了我给你喂下的水,什么都没吃,肚子肯定饿坏了,先喝点鱼汤暖暖胃。”
封麟垂眸,先是接过那碗热汤,而后猛地一把握住她被冻伤泛红的小手。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前两日抓鱼时给冻的,不要紧的,等会儿到火塘边把手暖一暖便会好得快些。”她微微一笑,丝毫不把冻伤的手当回事。
第二十七章
“抓鱼?”一丝困惑浮现,他再次抬首环颠四周。
明白他的疑惑,她接着解释道:“你还记得吗?是黄骛带我们离开了北狄国。”
封麟寻思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脑中的记忆似乎正缓满地复苏。
“黄骛说,如今只有寒荒国能让我们平安地活下去,那些天神,那些神兵,绝对不会大费周章来这里杀我们。”
“烛阴要杀光神州上的所有神裔。”封麟不认为他们躲在这里便有活路。
“可他没有杀我们。”朱晓芸道。
“终有一日,他会的。”
“至少在那天来临之前,我们还能在这儿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
见她漾起微笑,小巧的脸蛋添满喜色,察觉已好久不曾见过她这般笑,封麟胸中不禁一软。
他端起鱼汤,一口饮下,热汤入喉下肚,暖了空荡荡的胃,亦暖了心。
搁下见底的陶碗,他抬目环顾四周,眉头微蹙。
“是黄骛用咒术把这屋子搭起来的。”洞悉他心底的困惑,朱晓芸解释道。
“他为何要帮我们?”
端来热粥与一盘切好的炙鹅,朱晓芸一边为他张罗着膳食,一边抬眼说道。
“他是为了一句话来的。”
“一句话?”他眉心的折痕更深了。
“你可还记得,你曾经与沃国的天虞一战?”她小心翼翼地问着,因为她对他的过去是一片空白,全然模糊。
他沉默片刻,方道:“与我对战过的人太多了,我记不全。”
“可天虞是沃国神裔,你怎可能记不得?”
他始终未语。
她一边将木箸递过去,一边紧紧瞅视着他,悄声问道:“是不是不想让我知道太多?”
美眸扬起,直勾勾的望入她清澈的杏儿眼,他沉默半晌终开了口。
“我不想让你卷入天神们的斗争。”他淡淡言道。
只这一句话,便让朱晓芸胆颤心惊。
原来,她以为很简单的一句话,其实并不简单。
“那句话,除非必要,我连回想都不愿想。”
“究竟是什么话?”她不禁好奇。
封麟低垂美眸,开始扒饭,不再与她交谈。
她见识过他嘴巴紧闭的厉害,能整整一年余不开口说话,充装哑巴,可见他若不想说,谁也逼不得。
朱晓芸有些无奈,又有些心慌的道:“可是我已经答应了黄骛。”
封麟不为所动。“那便让他来与我说吧。”
“阿痴……”
“这事,你别管。”他的态度异常强硬。
见他如此,她只能颓然作罢,转身返回外厅的火塘边,火塘上架着一口大铁锅,锅里摆满了干净石头,石头上正熏烤着一块块处理好的炙鹅。
封麟下了榻,走出简陋的寝房,绕过用来隔开里间外厅的薄屏风。
外厅里的空地上,以木堆生起了一座小火塘,火塘旁堆着一团拔好的鹅毛,以及用来洗净血水的木盆,他将碗筷搁在茶几上,来到门边,推开门往外望去。
门外是一望无边的黑暗,以及白茫茫的雪景。
小屋一侧,一棵燃烧的巨木,照亮了这方小天地,那树,永远燃不尽,永远不会倒下,就这么烧着,亮着。
远处有一片森林,距离这儿有一大段路,他看着雪地里往返森林与小屋的足迹,心中不由得一紧。
他回首,望向蹲在火塘边的娇小身影,道:“我昏迷了多久?”
“我也不晓得,太阳不升起,我不知道一天到底有多长。”
朱晓芸将盐巴撒在烤干的鹅腿上,再将鹅腿搁进一旁备好的陶瓮里,又将锅里余下的鹅肉逐一抹上盐巴,塞入瓮里装满。
封麟关上大门,将寒冷的冰雪关在小屋外,走向火塘,看见火塘旁的木桶里头有两条鱼游着,一旁榆木方案上还摆着锅方才熬好的鱼汤。
再望向她冻红的双手,以及深浅不一的伤口,他当下便懂了这些天来,她一个人不畏寒冷,不惧黑暗,独自一人去了森林寻觅食物。
他蹲了下来,拉过了正在将陶瓮上盖的小手,将那双小手平摊在掌心里,细细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