醧忘(11)+番外
她轻轻挣开桥川的手,走到巫咸面前,抬起一只手并指为掌,虚虚按在巫咸眉心,神情肃穆,“朕乃泰媪孟涵。罪人巫咸犯杀孽而遭天谴,至今四千年整。上天仁慈,今以我泰媪之名,恕巫咸之罪,今日起重入轮回,无罪无孽。”
孟涵话音刚落,一道金黄的光从掌中射出,巫咸顿时感到眉心一直以来的压迫感消失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充盈了全身。
他看着孟涵,双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微微躬下身,对她行了巫族中最尊敬的致谢礼。
孟涵手一翻,一碗清亮的汤水凭空出现在掌中,“喝了这个吧。下一世好好做个人。只是你虽已可以入轮回,身上却还背着这十几条人命的罪,到下面好好赎罪去吧。”
“求之不得。”巫咸接过孟婆汤,看着汤水里映出自己年轻的容貌,一抬手刚要饮下,却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有些叹息地说道:“孟涵,重塑肉身摆脱诅咒的方法,是一个背着蚩尤弓的男人告诉我的。你要小心。”
“蚩尤弓?”孟涵有些愣神。
“孟涵,你一生注定命薄福薄。”巫咸早在四千年前与她相识之时便为她卜了一卦,却在反复犹豫间不愿告知,如今一别即成永诀,倒也没什么可顾忌了,“若有一步踏错,便不得善终。”
孟涵无所谓地笑了笑。
巫咸的目光沉静而深远,却没有再说什么。他已经活得太久了,他的力量过于强悍,站在每一世的开端即能看到终点。虽然他看到了孟涵的未来,却不打算告诉她什么。
毕竟,能够对未来抱有期待,才是一个平凡人最大的幸运。
想必酆都大帝也会同意他的做法吧。
巫咸没再犹豫,抬手将那碗汤水一饮而尽。
巫咸的身体渐渐缩小,从少年变成儿童、幼儿、婴儿,最终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
孟涵捧过那一团微弱的光,小心地递给印宁,“阿宁,你帮我去送他一程吧。”
印宁点点头,接过光点,向后一步消失在黑暗中。
印宁消失的瞬间,孟涵膝盖一软,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向前扑倒。
桥川及时挡在她身前护住了她,“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
孟涵全身无力,根本站不起来,只能倚在桥川怀里,虚弱地一笑,“我没事。这只是反噬罢了。”
“反噬?你刚刚不是只饶恕了巫咸的罪吗?怎么会有反噬?”
“不是的。他的诅咒是天谴,任何神魔都没有资格替天行道。上天仍然没有饶恕他。刚刚我不过是强行替他除去了诅咒,而相应的,这诅咒会反噬到我的身上。”
桥川揽住孟涵的肩膀,“那你呢?那你会怎么样?”
孟涵毫不在意地笑笑,“不会怎么样。如今世上没剩下几个古神了,上天还舍不得我。”
桥川不再说话,只是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沉默了片刻,孟涵突然说:“阿川,你能查到那个背着蚩尤弓的人吗?这两件事情都跟他有关,他的目的肯定不单纯。”
“我试试看。但是蚩尤弓是什么?”
孟涵闭了闭眼睛,觉得体力恢复了一些,便借着桥川的身体站了起来。
“虽说上古神魔不分,但有‘四罪’之说。”
桥川:“你是说共工、三苗、驩兜和鲧?”
孟涵有些揶揄地说:“你这种人形电脑果然不可小觑啊。”
觉得自己的体力稍稍恢复了一些,孟涵便抬步向巷子口走过去,边走边说:“共工怒撞不周山,导致洪水滔天,三苗与驩兜趁机作乱于江淮,鲧奉命治水镇压,却无功而返。舜帝震怒,最终将四罪分别流放于幽州、三危、崇山、羽山。天地间的力量必须保持平衡,因此四罪之力被具化为四罪器,即定海珠、蚩尤弓、修蛇鳞和崇伯书,并分别封印于四方。”
“所以上一次从陈雅琳父亲手里拿到的鳞片就是修蛇鳞?”
“不,那只是修蛇鳞的一部分。完整的修蛇鳞能够隐藏一切气息,三界之内查无此人,陈复学既然能被我找到,就证明那东西不是真的,或者说,并不是完整的。而蚩尤弓……”
孟涵抿了抿嘴角,突然停住了。
“蚩尤弓难道是为了攻击?”桥川问。
“对……三苗与巫族同样起源于九黎,蚩尤作为战神,在死前将自身神力铸成一把弓,那把弓只能由他的血裔来继承,而继承人将拥有战神的神力。舜帝惧怕那种能够毁天灭地的力量,因此将蚩尤弓封印在了自己的墓里。现在蚩尤弓与修蛇鳞重现,就意味着有人要搞事了。”
桥川看着她眉心皱起的浅浅皱纹,说:“大人,我们去和神荼大人请假吧。”
话题转换得太快,孟涵一时没转过来。
“工作了这么长时间,大人难道不想躲起来睡懒觉?或者和印宁大人一起去度假?”
孟涵愉快地拍了他一下“好你个阿川,不愧是我亲自选出来的人!我们这就回去找神荼请假,再叫上阿宁,我们一起出去玩几天!”
【病·换命】1
某度假海岛。
沙滩上,穿着性感比基尼却毫不在意热辣身材被人看见的印宁一脸高冷地走到桥川准备好的巨大阳伞下,坐上躺椅,手一抬,一旁的桥川乖巧地递过插好吸管的椰子。
“阿涵那家伙呢?还在房间里睡大觉?”
桥川有些无奈,“是,孟涵大人还在休息。”
“屁咧!”印宁毫无形象地爆粗口,喝了一大口椰子汁,“那家伙从来不干活,还敢要休息?她就是单纯讨厌太阳,窝在屋子里不想动吧!”
一个穿着沙滩裤的男人走过来,眼珠子在印宁的身上扫来扫去,操着一口别扭的汉语:“这位小姐,想跟我们一起打球吗?”
桥川见他不怀好意,本想替印宁婉拒,没想到印宁一把把椰子塞到他怀里,干脆利落地起身拍了拍那男人的脸,“好啊,今天姐姐就陪你们玩玩!”
印宁身高腿长,此时只是微微地露了点女王气场,就衬得旁边的男人如同夜店里被大姐头调戏的小牛郎。
桥川看着不远处几个兴奋等待的年轻男人,心里默默点了注蜡。
他放下椰子,向着酒店走去。
“娘子,娘子……”
孟涵听见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冷不防被面前的脸吓了一跳。
那人微微一笑,“娘子,你只是体力不支才会晕倒,不妨事的。”
孟涵有些疑惑。
晕倒?她为什么会晕倒?晕倒了多长时间?这人又是谁?
“在下天明雪。”男子回到桌边,提笔写了几行字,“娘子不必担心。这里是我的医馆,娘子不妨在这里休养一段时日,这里的侍女自会照顾娘子的起居。”
他拿着手中写好的方子,稍稍扬声了些,唤来守在门外的侍女,“你先去为这位娘子煎药。这药要连服四天。另外再做些清淡爽口的小菜来。”
侍女应过。
天明雪回头看着孟涵,“那在下便不打扰娘子休息了。”回身便从外面关了门。
孟涵见他出去了,又侧耳听了片刻,确认没有人监视,便抬手试了试自己的术法——毫无意外,她的术法失效了。
可追究起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突然传来两声扣门声。
“娘子,你醒了吗?我来给娘子送些吃食。”
那侍女倒是伶俐,一边将食盒中几碟小菜摆上桌,一边跟孟涵说话:“娘子当日可不好了呢。娘子晕倒在绣巷口,幸亏公子偶然路过才救了娘子。公子说娘子得了内伤,需要好好调养才是。”
“绣巷口?”
“是啊,就是南面那条巷子。原本那日公子是不打算从那边过的,只是杨楼街那边前几日有个女人吊死了,轿夫嫌晦气,便走了绣巷。菜布好了,娘子快来用膳吧。”
孟涵缓缓起身,确实感到心口处不太妥当,微微一动便有些绞痛,侍女见状便轻轻搀着她走到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