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不爱你了(27)
时隔已久,李关眠提到母亲,仍旧控制不住情绪,他显然还没说完,眼泪先流了下来。
魏容星眼眶发红,他手足无措地看着李关眠,又要跟着他哭。他想的却是学长过得太苦,不仅要面对亲人的离世,最后竟然自己也生了病,万一……万一……
他不敢想,先前背着李关眠流的那些泪白流了,现在仍旧没出息地哭。
李关眠胡乱擦了把泪,平复心情,他又说,“我没办法原谅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所幸的是,如果我不用活那么久,怀揣着愧疚所生活的日子会少很多。还是多向你小叔学吧,即便亲人离世,他难过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
魏容星安慰自己,他说:“不想那么多,会治好的,一定会的。”
“好,说点开心的。”李关眠看着刚哭完的魏容星,笑着说:“后来有段时间,我可能真的把你当小辈,从你小叔那论的。”
魏容星看着他,俨然又要哭了。
李关眠继续:“我都想过叫你侄子……”
魏容星想了想,哽咽道:“要是你治好了,从今往后,叫我孙子都行。”
李关眠笑出了声,摇头,“这便宜占得太大了,我想都不敢想。”
气氛再一次沉默。
许久后,魏容星也哭过了劲儿,趁着今天彼此都坦诚,他问:“你不打算告诉我小叔吗?你现在对他……怎么想的?”
李关眠仰头望着灯,挪开目光时,眼前仍旧有光斑一样的东西。他说:“我希望他不知道,当然,如果是我一个人自己面对这些,就更好了,连你都不用在这陪我。”
他顿了顿,想到魏容星第二个问题,他说:“其实……我虽然后悔对我妈说那些话,但是对自己这个行为,并不后悔。”
报复母亲给他找了个合理的借口,可以接近魏春煊,强行与他站在一起,进入同一世界。如果再让他选,他不会告诉刘予娟这个事实,也许仍然会这样做。
李关眠又想,也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没办法像常人一样活那么久了,若是在短暂的人生中拥有那么一段经历,也算是充实。
只是现在不想见他。
也许就能欺骗自己说,世界并无留恋。
第23章 23
晚上李关眠有些发低烧,擦了几遍温水,就迷迷糊糊的,也分不清是冷是热了。
魏容星要给他换衣服,这时,他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以及中国人的说话声,“就是里面了,魏先生。”
魏容星回头一看,好几个人出现在门口,他小叔,魏春煊则直接走了进来。
“还真来了。”魏容星咬了咬牙,神情是说不上来的委屈,眼圈也有些发红。
魏春煊西装笔挺,也不见疲惫姿态,头发梳得整齐,仿佛刚从什么宴会上回来,他一步步缓慢走到病床边,看见了床上的李关眠。
他很瘦了,被病痛折磨得虚弱无比,全然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好像真的再也挺不过来了——这是魏春煊看见他后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亲眼见到才明白是怎样一种状态,之前的猜想与飞机落地后听到的汇报,也终于汇聚为一个现实。魏春煊盯了一阵,才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侄子身上。
“你一个人出来,你爸妈、奶奶,很着急,让你回去。”
魏容星咬着牙说:“知道了。”
魏春煊顺理成章地坐到李关眠的床头边上。
李关眠睁开眼,这么多天没见,魏春煊还是那样。灯光亮得耀眼,晃得人眼泪都要出来了,魏春煊的出现像一场梦,更多时候李关眠则在想,是不是自己醒来时会回到高中课堂,后来的上大学、被包养、做主播、得病也同样是梦。上课铃响了,同桌叫醒他,问他梦见了什么,怎么睡个觉还哭了。
直到魏春煊伸出手摸他的脸,感受到他指尖熟悉的温度,李关眠才回到这残酷的现实。
“这里是不是没有我待的地方了?”魏容星问着。
其实这间病房空间足够大,可以睡好几个人,但他实在觉得自己碍眼。说完不得回应,转个身走出了病房。
里面不相干的人也都退出去了。
门外,魏容星见到了Tryna。
“小星。”他也习惯了Tryna这样叫他,在他们心里,他似乎只是个孩子。
永远是孩子。
“这些天,辛苦你了。”Tryna朝他躬身道。
魏容星冷笑一声,“替他说辛苦?凭什么?照顾同学本来就是我的事儿,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是……老板他听说了消息就赶来了,我从未见过他这样……我想如果你能早点告诉他,也许……”
“我不觉得我做得有什么不对。”魏容星执意道,“第一时间发现他生了病,带他来这边治,一刻都没有耽误,这个时候你老板在哪儿呢?国内国外的飞着去讲座还是开会?他想知道完全可以自己查,只是不关心,觉得后悔,迁怒于我罢了。”
少年心中的怒气从未抹平过。
可越想越觉得委屈。
小孩子遇到难以解决的事还是会第一时间寻求父母或其他亲近长辈的帮助,这些天魏容星咬着牙挺过,背地里哭过,如今再见到魏春煊时,第一瞬间只是想狠狠哭一场,告诉他自己多么无助又多么难过。可正因为对象是抢了他心上人的人,这点委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不然他才不会把病房留给他,绝对不会!
知道他是拿自己撒气,Tryna也不再说些什么,只静静听着,她的目光看向紧闭的病房门,关于李关眠的病情在来的一路上他们就已经了解了一些,现在唯有叹息。
一门之隔。
李关眠尚且能冷静,他看到魏春煊是真实的,活生生的,虽然不能接受他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可既然已经发生了,也只能坦然接受。
他调整了呼吸,持续的痛再次出现,短短时间内额头上渗出了汗。
魏春煊伸手摸他额头,说:“之前是低烧?”
“嗯,没大事……”擦完了身体后好像又热了起来,现在发了汗,好些了,但头还是痛。
魏春煊:“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李关眠不想回答这问题。
魏春煊盯着他看,半天才说:“你今天应该很累,先睡觉,明天我们再说。”
听了这话,李关眠如梦初醒,“你不走吗?”
“不走。”魏春煊似乎有点生气,可这小火苗只起了个头,就很快被扔进了真空状态下,彻彻底底熄灭了。他哪还有生气的空间呢?
想到这,魏春煊补充了一句:“一直都不走了。”
这个“一直”有多久呢?李关眠把头侧到一边,想了一会儿,不再往下想了。
*
魏春煊出现后,这里的一切都交由他接手。由他和主治医生聊病情和治疗方案,最终方案还没有出来,但现状不容乐观。
肺癌细胞已骨转移,有瘫痪可能。而一旦病人瘫痪,即是危及生命的事。
医生们在抓紧时间研究,而李关眠却在病房内看书。
以前他总觉得还有时间,现在看书要挑着章节看了。很多看了不懂的地方也不会花时间深入研究,他只能看懂浅显的部分。
书上写道:“人的本质就在于他的意志在追求什么,一个追求实现了又再次追求,如此不停歇。”
李关眠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是否称得上失败,好像比别人短了一大截。可如果还有时间呢,他要做什么,他看着刚走进门的魏春煊,陷入了一轮胡思乱想。
上午做过检查,吃了药,现在李关眠状态还可以。
魏春煊走过去坐在他床边,看他手里翻着的书,问道:“看了这么多页?”
“随便翻翻的。”李关眠回答。
那问题好像已经不再重要,可魏春煊还是想问,至少把话题从病情上移开。于是他又问了头天晚上那句,问李关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