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同人)【日月天道】千秋一笔(55)
然后,他察觉到属于自己地盘的冰风岭有第二个人的侵入,瞬间将视线锁定在了远处的剑邪的身上。风雪很大,但剑邪清楚地看见了一剑封禅瞳孔周围的血色。
“哈,竟敢到我的地盘来,你很有胆魄。”那是一种极含压迫的低沉,话语中的狂妄,仿佛能引动风雪。
但当时的剑邪只将目光锁在一剑封禅的脸上。
那是与吞佛童子一模一样的脸,他不会看错。
背后缠裹在黑布中的朱厌也隐隐发出低鸣,朱厌全凭魔气认主,哪怕他现在身上的魔气再微弱。剑邪再无怀疑:“你是人邪?”他抱着一柄普通长剑,模样不卑不亢。
“嗯……”一剑封禅沉吟了一声,狭长的眼睛扫向剑邪,狂冷地笑了一声,“我的话你还没回答,你倒先问起我问题了。看你这个样子,不是来相杀,就是来找死的。一剑封禅不杀无名首,报上名来。”说完,一剑封禅反手按上了杀诫剑柄,杀诫转眼出鞘,厚重剑刃泛着古朴色泽。
剑邪皱紧了眉,白色绿边的发带轻扬,似在风中飘出一声叹息般的清冷话语:“剑邪。”
“嗯?”一剑封禅正朝前踏上一步,听到剑邪的话,他讶异地顿住步伐,将杀诫拄在地上,并没有再往前,“你就是剑邪?”他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少年有些瘦弱的身躯,显然不太相信这是传说中可与他齐名的剑邪。
“骗你有好处?”
“……喂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吾无名字。”
2.
“何以故?此人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所以者何?我相即是非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是非相。何以故?离一切诸相,则名诸佛。”
多年以前,一莲托生尚是终年游历北域宣扬佛法的高僧,满腹佛法精深,双掌合十,眉目低敛,所见尽是慈悲。
而那时,尚是孩童的剑邪不谙世事,对高深的佛法懵懵懂懂。
“师尊,为何世人皆有名姓,唯我无名?”
“为何要有名姓?因世人皆有名姓,唯你无名?”
“世人尽皆有名,吾乃世人,为何偏偏无名?”
“世间有人,人有不同,世人有名,名有不同,既然不同,执着于何?”
剑邪清澈的双眼突然就迷惘起来,仿佛碧蓝的湖面上漂浮着幽白的雾气:“那师尊,名姓又是何用?”
一莲托生结跏趺坐,手捏佛印,话语平淡缓和,仿佛袅袅升起的一线檀烟:“一个人入世之表征。”
“我既是世人,又岂不算入世?”
“世为迂流,界为方位,汝今当知,东南西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上下为界;过去、未来、现在为世。世间一切现象悉皆无常。以无常故无我,因无我故不能久住、久享。”
剑邪表情微微一动,低头受教。
一向平和随然的一莲托生却在此时叹了口气,道:“徒儿,切记,当你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后,就是你真正入世之时。”
“徒儿谨记。”
3.
多年以后,剑邪靠坐在冰风岭的一方大石,面前是燃起的篝火,有人说:“既然如此,你入世的名字,由我给你。”
剑雪无名,因一剑封禅而生。
4.
剑雪无名一直在盯着一剑封禅的情况。
一剑封禅递过一大片烤好的鹿肉给他:“喏,接着。”
剑雪无名看了那片鹿肉半天,一直过于平静的眸子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然后,他摇摇头,低头继续包扎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吾不吃荤。”
一剑封禅动作一顿,静了静,然后他手收了回来,把肉撕成大条塞进嘴里,因为用力咀嚼而发出颇大的声音:“你又不是和尚,戒什么荤。”
“吾心向佛。”剑雪无名口中咬着绷带,头也不抬地道将上了药的伤口裹缠好,打了个结,然后他抬起眸,碧蓝色的瞳扫了一眼一剑封禅,清澈的眼底偏偏透着那么一丝意味深长的感觉。
正仰头灌了一口酒的一剑封禅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口酒就这么呛了出来。
剑雪无名看着捂着喉咙不断咳嗽的一剑封禅,心道堂堂人邪居然能被一口酒给呛到。
5.
剑雪无名后来有了自己的住所,名叫梅花坞。
梅花坞中种有大片梅林,四季皆开有白色的梅花,花蕊透着微微的粉。
入夜时,整个梅花坞沐浴在清风中,连带着清冷的梅香。
剑雪无名喜欢躺在开得最盛的梅树下,以臂为枕,静静入梦。
寒梅冷香仿佛渗入魂魄,剑雪无名只觉得他的身心从未有过那般放松,以至于他的嘴角不知何时已弯起一抹微笑。
一剑封禅曾来看过他,有时是白天,有时是晚上他正靠在梅树下好眠时。
开始时一剑封禅还会皱着眉把他叫醒,说外面风大,容易伤寒。剑雪无名只是不理。
后来一剑封禅便不再说了,只是来的时候若是看见剑雪无名靠在梅树下好眠时,会动作轻柔地解下披风披在他身上,然而悄然靠坐在剑雪无名对面的那株梅树下。
偶尔,一剑封禅会用一种北域特有的竹笛吹一曲鹊桥仙。曲声幽然清冽,却又比夜色下的流水还要温柔。
剑雪无名其实早在一剑封禅来时就醒了,但他却并未睁眼。
一剑封禅人看着粗犷,但他吹的鹊桥仙却很缠绵,好听,剑雪无名闻着梅香,听着鹊桥仙,觉得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有时拂过一阵风,便会带落一阵梅雨,剑雪无名和一剑封禅身上都沾染了幽幽花香。
有一次,有瓣梅花恰好落在剑雪无名的眼睫上,剑雪无名下意识皱紧了眉眼,还在想要不要睁开眼时,一剑封禅的笛声停了下来。然后剑雪无名感觉一剑封禅的手伸了过来,替他拈走了眼睫上的花瓣。一剑封禅身上似乎天生带着一种沾了血的邪气,但那天一剑封禅伸手替他拈去花瓣时,指尖却是柔软温热的。
那天仍是有漫天飘飞的花瓣,和空中弥漫的梅香,剑雪无名感觉到一剑封禅的手指摩挲过他的眼睑、脸颊,最后拾起了他鬓边的一缕长发。带着几许温存和微不可察的情愫。
无语的温柔有时比任何话语都要动听。
然而他最终没有睁开眼去看一剑封禅当时的表情,但他的心却像是沉入一片柔暖的湖泊中,有梅花的花瓣落在湖面,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6.
多年以后,剑雪无名对上已无法变回一剑封禅的吞佛童子时,他用力抓紧手中的朱厌,任剑柄上的纹路刻入掌心。
所有都会回到原点,所有都回不去了。
面前那双暗金色的眸邪傲,无情,不是那个会给他烤肉吃,会为他吹鹊桥仙,会为他拈去睫上花瓣,会温柔地摩挲着他脸颊和鬓边长发的一剑封禅了。
或者——
我希望你仍然是一剑封禅——最后,他的剑尖还是选择直指面前的魔——但我知道你终有一天会变回吞佛童子。
他早就知道,但面对吞佛童子的嘲讽,却是连一声反击般的冷笑都发不出。
就好比,他知道从一开始,就不该期待着什么。
吞佛童子的表情是不屑的,他已不再是一身皮衣,而是白衣红裤,唇色妖暗,杀诫静静被他负在背后,不知何时会出鞘。他脚下踩着风雪,像是浴火而生的战神。
大雨瓢泼般落下,雨水冰冷,顺着剑雪无名手中长剑剑刃滑落,寒光闪闪的剑刃仿佛变得更加锋利了。鲜艳的火,彻骨的寒。
失了圣气的杀诫,完全无法和魔气的朱厌相抗衡。
吞佛童子太过自信,以至于朱厌透过胸口而入时,他一直抿紧的唇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痛音。
剑雪无名抬起头,脸上的已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或者他已分不清,就如同他不知这一剑下去,杀的是吞佛童子还是一剑封禅。
7.
剑雪无名在一莲托生坐化在九峰莲潃后,在石壁上发现一莲托生所留的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