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情篇(11)
“对不起。”
“该说的人不是你。”
他把眼睛抬起来看我,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敢与他对视,就错开了视线。
他继续说:“当初,爱上他需要时间,现在,却没勇气恨他。而且两个人之间的事,外人是没有办法参与的。”
真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用来说他,也说我。
也许是这个晚上的对话起了作用,也许是他自己想开了一些,他慢慢地活回了以前的那个周平思。夜里会给我准备好宵夜;晚上临睡前会来我这边陪我一起学习;会跟我说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礼拜天会和我一起去楼下散散步。
不过,尽管他开始试着找话题,但比起以前还是沉默很多,尽管他会来我这边陪我学习,但从不挨到那张他曾睡了这么多年的床。
不过,在慢慢地变好,时间长一点,又有什么没关系。
过年前的两三天。
古文研究生放寒假的时间比较迟,但他还是抽时间赶回来看我哥,他知道我们这边的事。虽然我们没有直接跟他说起过,但尚书会转达给他。
也许是两年半没有见面的原因,好朋友之间再见,气氛都要好很多。尚书在酒楼包了一个包厢,我哥、我、尚书、温清、古文,五个人聚在一起提前过年,席间有说有笑,还喝了两瓶白酒。
古文会在这边呆到正月初五,然后回他老家,元宵节后,他又要回研究生的学校。
听说他要在这边呆这么多天,我哥乐意邀他住我们家去,省得他花钱住酒店。
夜里,古文睡我的房间,我睡客厅的沙发。几年前和尚书同挤过一张床,可现在又长大了些,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一张床,除非是……我哥周平思。
提起我哥和晋朝的事情,他也只是唏嘘叹息。
“平思和晋朝分开了也好,现在痛苦,总好过将来生不如死的好。”
“已经生不如死了。”我说。
“其实,如果只是单看他们两个人外在的性格,不扯上人心的话,倒很般配,一个斯文一个活跃。但是生活不是童话,总要出去工作总要谋生总要接触外人,总有那么多的不方便。”他盘着腿坐在沙发上,许是麻了,伸出来按摩。
我还没入世,对社会的复杂、对人心的叵测,到底还是那么朦胧不晰。
他接着说:“平思,不求功名利禄,不求荫官封爵,活在角落里倒是没人发现。可是晋朝一心想要闯一番事业,所以他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这样的话想不被人发现是不可能的。还不起父母的养育之恩,受不住他人的指指点点,又没那么大的决心放弃得来不易的富贵和荣耀,那就只能牺牲你哥了。”
古文两年半没回来过,我们带着他在市里到处转。
从这条新路能走到他们曾经上大学的时候走过的另外一条路,可古文对这样新发展的环境根本不识路。他东张西望笑说:“才两年多没回来,很多路都不认得了。”
这座城市,几年来,是飞一般的发展。今天这里还是一幢幢筒子楼,明儿就已经是高楼从地拔起;政府已经在动工修建地铁以缓解交通堵塞及公交拥挤的压力;改善生态,保护历史文化遗产,融合地方特色、民族特色和传统风貌,大力发展旅游、交通;合理规划城市生活、商业、教育等各个区域,人民幸福指数在上涨,GDP也是芝麻开花年年高。
我哥每天穿梭在城东的单位和家里之间,我每天也处在不远的方圆十里内,我们倒没觉得有什么。
“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我哥感慨吟诵。
这是乐天描绘长安城的《登观音台望城》。
大年三十这天夜里,下起了大雪,春晚是没什么看头的,便三人围着一方小案几玩扑克牌,打发时间也是按习俗守岁。
叮铃铃……
是我哥家里人打来的电话。
他和他父母说了一会儿,便把电话给了我,我祝福他们新年好,与他们随便聊一些身体状况、学习成绩之类的平常事。
我和我哥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他们是知道我的存在的,只是从未见过面,前些年我哥曾也回去过几次,但我都没跟着。
当初我哥跟他们提起我的事情的时候,他母亲还一阵心疼我,一个母亲身上特有的母爱散发出来包围着我,让我感受到除院长外的另一种相似的母爱。
他们都很喜欢我,说我乖巧、懂事、听话。
我哥是家里的独生子。
其实,两个老人当年年轻的时候,生下我哥后,还怀过一个孩子,只是不幸流掉了,后来无论再怎么努力,始终没能再得一男半女。便把所有的期盼和希望都付诸在我哥身上,我哥就是他们生活的信念。
后来,知道有一个我,他们虽然不曾见过,但还是也把我当儿子看待。当初他母亲还说:“平白得来这么一个听话的儿子,真是老天的眷顾。”
只是,我从来不喊他们爸爸妈妈,都唤他们伯父伯母。
在我心里,“爸爸妈妈”这两个称呼真的很难开口,这是一道过不去的心坎儿。
08.
正月初一赶庙会。
城郊有座寺庙,因腊梅而闻名,腊梅凌寒独放清香飘远,故而得名——香山寺。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到处都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好看极了,不过在香山寺,看得那一寺的腊梅,真是一样比一样好看。
古文惋惜说:“有这一院子的腊梅相比,雪景就逊色了,”他突然驻足转过身来,一脸的思索,问:“对了,有句诗是怎么念的?。”
我哥说:“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吗?”
古文笑说:“哈哈哈……对对对,就是这句,出自《雪梅》,这诗谁写的来着?”
我哥回答:“卢梅坡的《雪梅》(二首其一)。”
古文拿手拍脑袋,一副恍然醒悟的样子,“啊,就是,你看我这研究生的专业转得连老本都忘记了。”笑着拉着我哥往梅林深处走。
我在后头,看到台阶上落下的梅花瓣儿,一种难以言说的心绪浮起来,“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咦,怎么起了后主的愁绪?我使劲儿晃晃脑袋,大过年的,别让之前那不开心的事扰乱了兴致。
正月初二晚上,尚书从还未正式成为老丈人的老家拜年回来,后头三天我们四个人一起玩,用他的话说“我保证让你们全都嗨起来。”
他说趁温清还留在未过门的老丈人家里,和我们好好嗨几天,我们打趣他道:“你和温清都订婚这么多年了,你还没被审核通过呀。”
他伸出手指摇晃。反驳:“NONONO……那是因为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我听后不屑道:“不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他不以为意。
几天里,四个大男生,把游乐园玩了个天翻地覆,在小吃街从街头吃到巷尾,吃得我看我哥好像长回来了几两肉,在鬼屋里被吓得大声尖叫。
我哥对于恐怖片、灵异类的充满好奇却又胆小害怕,这是我们都知道的。所以当尚书提出来去鬼屋玩的时候,我立马反对,可他一把搂着我的脖子把我拉出几米远,跟我说:“你小子不识好歹,我在帮你呢,一会儿你哥害怕你就只管挡在他前面,护在他身旁,充当‘护花使者’‘英雄救美’。”
听他这么说,我脑海里浮现我哥仅仅拉住我的画面,嘴角上扬坏坏地笑着和尚书击掌成交。
可惜啊可惜,失策啊失策,在鬼屋那种亲临其境的地方玩恐怖,要比在电视上看鬼片更加能切身体会得多,所谓的“护花使者”“英雄救美”早被一同吓得屁股尿流。
都知道是假的,可心里还是承受不住那诡异又“真实”的气氛。
出来后,我们面面相觑,随后为刚才的胆小而乐得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