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情篇(13)
09.
“晋朝……这个五一结婚。”
看到尚书回复的消息,我愣在当场,不想追问也不想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五一节,不就是三天后吗?
那“第二条”消息……是结婚的消息?
客厅的灯被关上,我看到我哥萧索的身影从黑暗里走进他自己的房间。
我轻声移动步子,在他的房门前停住,门没有被完全关上,还有十来公分的空隙,刚好能看到他。
他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白色的瓶子,那是“安定片”!
两三个月不再服用的安眠药。
他要做什么?我有不好的预想,也不敢去想。
一步迈进去,快速走到他身旁,把药瓶从他手上抢过来,声音发抖“哥,你想做什么?”我是真的怕他想不开。
晋朝发了两条消息,可只有一条是未读,他肯定知道我看了之前的那条。
“安倾,明天还要上班,这个……我只吃一片就好。”他语似祈求,声音极尽无力。
他不说短信的内容,我也不问,就这样彼此心知肚明却无法宣之于口。
我想拒绝,可对他,我总不忍心,总想事事顺他心,叫他如意。
拧开瓶盖,倒出一片递给他,然后又把药瓶握紧在手心里。
“以后不准再吃这个了。”我拿起药瓶揣在衣兜里,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他,“这瓶药我拿走。”
“好,都听你的。”他将药片放进嘴里,和着水吞了下去,一切做得行云流水,从容不迫,可是那都是强作镇定装出来的。
他睡在床上,我给他盖好被子,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呼吸均匀,面显平静,安眠药在他身体里起作用了。
我起身关灯,走回自己的房间,这一个晚上我通宵失眠,在挣扎在犹豫要不要听尚书的,阻止我哥去见晋朝。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尚书给我打电话来。
“安倾,你在哪儿?”他问。
“学校。”
“平思呢?”
“上班去了。”
“晋朝通知了所有的同学和朋友,包括我和古文他都发消息了,总之,你要跟着你哥。”
“我没办法阻止他。”
“那你可以偷偷跟踪啊。”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可以尾随其后跟着他。
我跟班主任撒谎请假,晚自习不用上了。
拦了一辆出租,直奔N大南门。
一路心急,快到N大南门,我看到了我哥,不得不提前下车,悄悄跟着他。
“师傅,我在这里下。”
路上的人三三两两一群一群,来的来,去的去,独独他一人孤单萧条,茕茕孑立。
近几年,N大扩校,早有了新校区,本部这边没留下多少专业学院。南门这边更是被遗忘得干净,人迹罕至,没人打理,荒草丛生,到处都是草藤灌木,这样的环境容易让我隐藏身形。
南门校门前,伫立着晋朝,大半年不见的晋朝,看上去还是那个样子,自信、神气,但又像变了不少,没以前痞,也没过去那么神清气爽,倒是一脸倦容的样子。
“哼,忙着结婚,看不累死你。”我在心里暗骂他。
我哥在与晋朝相距十多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晋朝走在前面,我哥跟着他,中间十来米远的距离,早已是一渠跨不过的鸿沟。
他把我哥带到南门里面不远处的凉亭去,我插过身,在他们听不到也看不见的时候钻进了一旁的灌木丛里,这里离凉亭仅就三四米远,从草藤缝隙看过去,看不全他们的身形,倒能听得见他们些说什么。
他们二人身处凉亭的两端,中间空着凉亭直径的距离。
彼此相望,沉默,不知道以什么起话题,就算如能说会道、花言巧语的晋朝,也有哑语的时候。
“你……还好吗?”还是晋朝先艰难地开口。
“你刚离开的那阵子过得确实很不好,”我哥抬起头来跟他对视,“幸好有安倾。”
听到我哥提到我,心里莫名的害怕起来,因为晋朝知道我喜欢我哥。
“你有他真好,他对你比起我之前真是……我恐怕都不及他的三分之一。”听晋朝这么说,估计以为我哥已经知道我喜欢他的事了。
“不只他,还有尚书、古文,他们都陪着我,现在我想开了很多。”还是没听出晋朝话里那含含蓄蓄的意思。
“五一……”晋朝说着声音转低,“平思,五一……我要结婚了。”
晋朝一脸笑得无可奈何。
我哥诧异的震惊和不安的颤抖,表示说明他在此之前不知道晋朝结婚的事情,他双手握拳各自放在身侧,幸好……脸上除了震惊和苍白,没有苦楚,至少没有很明显的痛苦。
我越来越好奇“第二条”消息到底是什么了?
“那你还约我出来?”他强作镇定问晋朝。
“我……就是想再看看你,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以后你有了妻子和孩子,你再想见我,我也是不会再见你的了。”
“你在怪我恨我?”晋朝明显问的忐忑。
“没有,从来没有过,只是……以后你有你的家庭和生活,你的责任和负担。我们之间……我老早就知道迟早是会结束的,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平思,对不起,我……”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好好结婚,好好生活,莫再负了她人。这样你也可以入世而活,不用再跟我一起……离经叛道。”
这是他们之间最终分崩离析、感情结束的最终□□和最终原因,我以为这个事实,我哥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开口说出来,竟然不知他可以这么过于平静地述说。
“你干嘛发那条信息?”我哥又问。
“我就是怕你不会来,而且我好像从来没跟你正经说过。”
“不觉得现在说已经迟了吗?”我哥明显有了怒意。
“结婚的事,我通知了曾经的同学和朋友,包括尚书和古文,不过……”晋朝苦笑一下,接着说:“其他同学和朋友都会来,恐怕只有他们会缺席。”他最后埋下头压低了声音,低得根本听不见,“我知道……你……也不会来,而你本身也不来。”
我哥没接话,恐怕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好。
“平思,我就是压制不住自己……想最后再看看你。”晋朝一张脸抬起来,在模糊的傍晚,留下两道清泪来。“我想最后再抱一抱你。”
我哥的脚似被钉子钉上了,上不得前,也退不了后,我以为他会一直站在那里,等着曾经喜欢的人过来拥他入怀。
晋朝朝他缓步过来,伸手准备抱他,他终于还是伸手拦住了这个快被圈成一圈的怀抱。
“不用了,”他把晋朝推后一两步,“去年我们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分开了,现在,该是正式结束的时候了,”他声音嘶哑,喉咙像是哽着一样难受,“晋朝,我现在正式……跟你分手。”
傍晚深深天色黑黑,黑得我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脸了,也看不到到底是谁在哽咽抽泣,也许是我哥,也许是晋朝,也许……他们两个都有。
凉亭进口处那团模糊的身影,缓慢艰难地转身,朝来时的路回去,那个还在凉亭中的人影,蜷缩成一团杵在那里。
这个“结婚的消息”,换成是别人的,不知道该有多高兴,不知道会得到多少祝福。可偏偏落在了他们身上,没有快乐,没有幸福。这个消息,哪里仅仅是他们两个的难过,更是我们三个人的痛苦不堪。虽然自春节后,我哥变好了很多。但是,面对一个深深爱了几年的男人,怎么可能几天就忘得一干二净。想要彻底放下,重新开始,那也要时间来抚平。
我独自一人走在街上,街上的人,吹来的风,欢声笑语,我充耳不闻。我没勇气去追那个缓慢转身回去的人,也没力气去找那个撕碎了我喜欢的人的人。
我坐在塞上江边吹了大半夜的冷风,等脑袋清醒了,才起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