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镜家的冥王(22)
秦非,不过是别人家的孩子,还是个穷人家的娃,没钱没权也没爹。
“爹,可他把我打伤了。”男孩有些委屈,不竟红了眼眶。
“你想报仇?”
知儿莫若父。
笑容在莫亦非绽放,多么精彩的一出,可惜秦非看不见,如果他能亲眼见见,就该知道什么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过没关系,他会慢慢教的。张开手掌,他该是从这个委屈的孩子开始?还是这个慈爱的父亲开始?
“如果你想报仇,为父希望,你能堂堂正正地与他一较高下。”男孩的父亲起身,打开房门,望向漆黑的夜幕,负手而立,“家国如今岌岌可危,与其在趴在阴暗的后墙角寻思□□,为父更希望你能站在漫天战火的边关奋勇杀敌。”
“爹……”
“男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莫亦非离开了,带走了男孩尚未成形的念,“恶”。
第 48 章
男孩的“恶”被莫亦非吞入腹中,不能果腹,还有点反胃。回到秦非身上时,他还在微弱的烛火下夜读,昏昏暗暗的。
周围是杂草丛生的破败,抬头便是一望无垠的黑暗,风从开裂的墙壁穿透进来,秦非挨着屋内唯一的桌子,裹紧了仅有的烂絮棉衣。他的母亲窝坐在不远处,面前有一堆要缝补的旧衣裳。
看着秦非,恍惚之间,莫亦非又想起了岳白。秦非发怒的时候,像岳白。
曾经,他也是十分地喜欢,那个傻傻憨憨的五师弟,总能让人无法无视他。如果岳白没死,如果岳白不当掌门,那么有一天他也会成亲生子,然后像那个男孩的父亲一样,说着一些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话。
如果岳白乖乖的,只当他的五师弟,那么,小时候的愿望说不定就能实现。因为,在与官府签下协定时,他已将岳白的愿望列入了条件之一。
“大师兄,你说,我能不能成为一个将军?”
“好好练,说不定呢。”
那时候,他们还年少,师傅说,家国天下还有远大的未来,等着他们。
白驹过隙,岁月苍狗。他如今只是游荡在世间的一缕亡魂,而他的五师弟,也不知在哪里。
“秦非,你有愿望吗?”
“一间挡风遮雨的屋子,一盏不会熄灭的油灯,娘不用再为明天怎么过犯愁,”秦非笑了笑,“欠夫子的学费能还上。”
这就是秦非现在的愿望,一个穷孩子卑微的愿望。
没出息。莫亦非想骂他,岳白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心怀的是天下。
对了,他也骂过岳白,什么来着?
“不自量力。”
反复呢喃这四个字,莫亦非想哭。
太阳第二天照常升起,仍旧在东边。日子要过,生活还是在继续。秦非依然是个交不起学费的穷孩子,他娘又拿回了一大堆旧衣裳。
可能唯一不同的,挨他揍的男孩挂着昨日的伤对秦非说:“我爹想见你。”
秦非点点头,随他去了。
“你打伤了我儿子。”男孩的父亲陈述道。
秦非又点点头,不卑不亢地昂首挺胸。
男孩的父亲目光扫过,眼前这与自己儿子同龄的孩子,神色竟无波无澜:“你可愿做个陪读?”
秦非找不到不做的理由,尤其他需要钱。反倒是那个男孩,呆若木鸡站在一旁,吃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莫亦非砸吧砸吧了嘴,陪前朝余孽读书?真是个好差事。
这一个开始便到了今日,若不是好端端冒出来的薛府,曾一度,莫亦非以为,他会就这样看着秦非,一位冥王之子,一位前朝太子。
是夺回前朝天子的江山?
还是让人间变成另一个幽冥?
莫亦非想想都激动。
偏偏,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么叔侄俩,选择同一个地方落脚,也在情理。
莫亦非试图说服自己,可他说服不了秦非,和那个整天惹是生非的前朝余孽。
前朝余孽姓林,单名谢,字时重。
一年后,秦非与林谢从私塾回府时,途径薛府。
秦非不解地问林谢,这块地林老爷不是准备买下,怎地会有他人在此建院建府?
林谢一脸迷茫地看着他,手指着那块空旷的地皮,那儿除了草,什么都没有:“秦非,你是不是癔症又犯了?”
秦非心中愕然,却不多说,只是笑笑:“那是我眼花了。”
自打秦非揍他那天起,林谢总记得当时秦非的反常。他爹说,可能是癔症,小孩心性不稳定时,偶有发生。
秦非接受了这个说法。
莫亦非可不接受,秦非怎么会看不见?连他都看得非常清楚,薛府—透着幽冥气息的府院。
第 49 章
林谢能准确无误地指出,姓薛的这户抢了他爹的地皮,已是五年后,三年前了。
秦非撇撇嘴,心里嘀咕,你知道得太晚了。
林谢觉得,凡事都讲求个先来后到,明明是他爹先相中的,那薛户人家怎能横刀夺地?遂,也不顾秦非阻拦,只身前往薛府,他要去问个公道。
什么是公道?初时没有高管家,守在薛府内的是一个鬼差,就是那个鬼判殿的门房。不过,道行浅薄的门房,白天早已遁回地府,这是个没薪酬的活计,是崔判官下的命令。
所以,当林谢来到薛府,敲门,无人应答。心有不甘,转至侧墙发现一个土堆一棵高耸的云杉,粗壮的枝干伸入院墙,于是,爬树,翻墙而入,后来连如也是从这个地方,用同样的方法进的薛府。
薛府空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寻不到。林谢还一门心思找人,要问个明白?!
临走前,林谢对着布置精美的厅堂感慨道:“府中怎么能连个看家护院的都没,万一遭了贼如何是好。”估计他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了。
不过倒也提醒了薛拾。好笑地等着,看着这个瞎操心的孩子,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出去,还不忘替他关紧门。
从阴影中走到阳光下,薛拾摸着下巴,是该找个看家护院的,这里防得了鬼,防不住贼啊。
林谢出门刚走不远,就被秦非叫住。原来秦非一直跟着他,看到他翻墙进了薛府,秦非有过犹豫,可脑海里那个声音叫住了他—别去。
见林谢完好无损地从正门出来,秦非才终于放下心来。
可是,莫亦非的心还挂在嗓子口。鬼也会害怕,最怕的就是这扇门后的那人。
做人时,十殿冥王只在传说中出现。死后当了亡魂,终于见识到了幽冥地府,真实的存在。后来当了逃跑的孤魂野鬼,秦广王的真身已经让他担惊受怕,怎知今天会在这里,又一位冥王现身凡间?!
百思不得其解的莫亦非,没过数月,这个疑问便有了答案。
那一天,艳阳高照,冥王的装扮好似这人世间,锦衣华服的风流公子。他的身侧,同行的是一个脏得分不出男女的小乞丐。
小乞丐一路走来,还一路扫过石桥下、院墙角、窗格旁、酒肆上……与之对视的孤魂野鬼,无不被惊出一身冷汗。
小乞丐问冥王:“那么多,你看不见吗?”
冥王目不斜视继续向前:“看得见,管不过来。”
阵阵阴风四起,街道两旁立刻变得干净起来,真是连个鬼影都看不到了。
不消两日,十殿冥王薛拾,命此地的孤魂野鬼即时去地府报道,抗命者—
抗命者会如何?
一双双茫然的目光,齐刷刷地远望着,站在薛府门口下达冥王口谕的门房鬼差—谁也不敢靠近。可这鬼差念到这,就断了,是让他们自己意会?还是鬼差忘了口谕的下半截?
一个个都急得抓耳饶腮,莫亦非也是如此。未入子夜,他就躲在石桥处,本想找附近的游魂探探虚实,谁知,正巧遇上鬼差传令。
他们都不会想到,这个苦命的门房鬼差正费劲脑子,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