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喵(6)
白子轻落,棋盘已成定局。
“一箭三雕,好计策。”说罢,他抬头看向眼前之人,面上仍旧温润含笑,目光却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向对方。
对面之人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执着黑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棋盘,而后“嗒”地一声,黑子落下。
“平局。”荷华轻道,语气中不知是了然亦或惋惜。他似笑非笑地抬头,对上那人的犀利的视线:“知我者,琴师玉子也。”
来人便是素有京城第一琴师之称的玉子。
“你开始动手了?”玉子抚了抚身侧的琴,问道。
见荷华点头,玉子随手拨了拨琴弦,道:“也不知你费这么大力气作甚,那位置当真有这般好?”
荷华轻笑一声,垂眼看着手中的白玉杯,食指轻轻摩挲着杯子的边缘,缓声道:“你该知我,他若能使我臣服,我便佐之,若不能......”忽地握着杯子的手一松,白玉杯从手中滑落,“嘭”地一阵清脆的声响,便摔得四分五裂。
“那便取而代之。”
玉子轻轻瞥了一眼荷华,若说这世上有谁最了解他,那便是荷华,同样最了解荷华的便只有他。他们太像了,看似文雅淡然,实则骨子里比谁都傲,只玉子此生唯一所爱便是琴,而荷华......大概是他自己......和他的猫?
想起荷华那只猫儿,玉子皱了皱眉。
他总觉得荷华对那只小猫儿不太寻常,不似主人对宠物的喜爱,更像是......思索了会儿,却又不知该如何形容。
先帝半生戎马,纵横沙场,开疆土,立法治,不以出身论英雄,赏罚有度,公私分明,当得起起一代袅雄。荷华当初甘愿为之臣服,劳心治国,一心辅佐先帝治国平天下,至今十余载,而现在的雍成帝平庸无能又喜好美色,虽非荒淫无道大奸大恶之人,但奉这样的人为主,对心高气傲的荷华来说说无疑是不可能。
若非要比喻,荷华便是一把绝世利剑,两面都是锋利的剑刃,握得住便可御敌内外,犹如神助,握不住,一不留神刺向的便是自己的心脏。
“我将你那徒儿送进宫去,你不心疼?”荷华悠悠饮了一口茶,调笑道。
玉子只淡淡撇了他一眼。
荷华笑着摇了摇头。
三三两两的琴声响起,断断续续。
京城里极为热闹,今个儿是宇文若素进宫的日子,那阵势极为盛大,红地毯从将军府一路铺到皇宫,足可见皇上对这位还未进宫的娘娘多么宠爱。
白苗苗伸出猫爪,撅着屁股在花丛里扒拉着。
白苗苗感到非常地愧疚,若不是自家饲主撩妹子撩到了虞山去,宇文若素这么水灵灵的一棵白菜怎么会被雍成帝拱了呢!然而每当白苗苗去兴师问罪,总能给荷华给忽悠过去,偏生等人走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被蒙了!
他绝对不承认这是智商问题!
白苗苗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终于把花园里开得最盛的芙蓉给扒了下来,将花叼在嘴里,三两下便跃上屋顶,不一会儿便跑了个没影。
将军府内一片忙碌,门外亦是人声沸鼎,热闹非凡,红地毯早早铺好,仪仗与车驾已在外面等候。
屋子内,空气中一片寂静,安静得令人窒息。
铜镜前坐着一道身影,红妆黛眉,凤冠霞帔。
宇文若素面无表情地坐着,如同木偶一般任由侍女摆弄。宇文旭沉默地站在她身后,面容刚毅,背脊挺得笔直,可发中的白丝和眼底深深的疲惫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一名小厮匆匆走了进来,走到宇文旭面前低声道:“将军,宫里头的人在催了。”
给宇文若素梳妆打扮的侍女替她整理好服饰妆容后,有些犹豫地喊道:“小姐......”
良久,也没有等到宇文若素的反应,屋里的几人僵直地站着,谁也不敢出声。过了好一整子,一直沉默不语的宇文若素呆滞地眨了眨眼睛,而后淡淡起身道:“走吧。”
屋里的下人们顿时松了一口气,谁也没说话,静静地跟在宇文若素的身后,在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身后的宇文将军忽地出了声:“素儿.......”
宇文若素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一声沉重的叹息响起,宇文旭狠下心道:“进宫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再像以前这般胡闹,你......莫要怪为父狠心,也莫要怪皇上......”见女儿一直未出声,宇文旭后面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再次叹了一口气,宇文旭摆了摆手,转过身道:“送小姐出去吧,好生照顾着。”
父女两背着身,谁也没有回过头。以往宇文旭的背脊总是挺得直直的,好似天塌下来都压不垮,此刻却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样,背影显得有些佝偻。
曾经被誉为战神、在战场上犹如神话一般立于不败之地骁勇善战的大将军,确实是老了。
听着身后陆续离开的声音,宇文旭负过手踱步到窗户边,抬起头望向窗外。
他知晓宇文若素心里怨他,宇文旭爱极了宇文若素的娘,这一生便只娶了这一人,可惜她娘去世的早,宇文旭只得这一个女儿,打小便是放在手心里捧到大的,将她送进宫,他又如何舍得?
可皇命不可违,他宇文家再怎么受宠,说到底只是臣子,万般荣华尊贵都是皇帝给的,皇上下了令,即便是万般不愿,做臣子的又如何能不从。
车驾缓缓启程,驶向皇宫这座巨大而又华丽的囚笼,囚住的,是一个正处豆蔻年华的少女的一生。
第6章 第 6 章
宇文若素身着大红色的吉服,安安静静地坐着,乌黑的瞳仁中一片空洞死寂,如同一个精致绝美的瓷娃娃,漂亮却又毫无生气。
心心念念的人,日日夜夜的期盼,谁知到头来不过一场笑话,当真是自作自受,宇文若素嘲讽般勾了勾嘴角。
若当初未曾赴那场约,或许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了,这么一想,连带着对荷华也有些怨恨,宇文若素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车身一阵轻微的抖动,一道矫捷的身影“嗖”地一下从车帘处钻了进来,估计是没控制到力道,登时摔了个底朝天。
宇文若素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她看向闯入者,愣了愣。
白苗苗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叼着那朵大芙蓉,调整了个帅气的姿势,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看向宇文若素:“喵~”,尽管那朵芙蓉已经被摧残得不成模样,上面稀稀拉拉地还挂着几片花瓣,一片摇摇欲坠的花瓣特别应景地挣扎了一会后,在空中打着旋儿落下,当真......好不凄凉。
白苗苗叼着大芙蓉凑到宇文若素身边,将花往宇文若素衣袖上蹭了蹭。
“送给我的吗?”
“喵~”
伸手接过那朵已不成模样的花儿,宇文若素不再想先前那般如同死物一般毫无生气,她轻轻一笑,喃喃道:“谢谢。”
察觉到了宇文若素心情并不好,她眼底的情绪他并不十分懂,白苗苗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而后钻到她的怀里。
宇文若素轻轻抚着他的毛,不再开口,双眼的盯着车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霎时间空气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安静。
突如其来的寂静叫白苗苗有些无措,作为一只善良的喵,他得想办法让她开心些。
在宇文若素怀里不安分地扭了扭,他忽地“嗖”地从宇文若素怀里窜出来,喵喵叫了好几声,总算是把宇文若素的视线给拉了回来。宇文若素看着白苗苗,好似还未缓过神,眼神中透着一丝疑惑。
对上宇文若素的视线,白苗苗咬咬牙,一脸悲壮,他扭过头,拍了拍自己的喵尾巴,辛苦你了!大兄弟!
他伸出爪子,戳了戳自己的尾巴,而后尾巴如同受惊的小毛团一般,迅速缩了起来。
白苗苗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只有国师大人知道。
白苗苗的尾巴非常地敏感,只要被人轻轻一碰,那感觉真是......□□。偏生荷华又特别喜欢捉弄他,总爱玩他的尾巴,弄得白苗苗恨不得往那张俊脸上唰唰来几爪子,却又只能在荷华怀里瘫软如泥,连动一根爪子的力气都没有,闹到最后非得逼着白苗苗发脾气才肯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