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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13)

作者: 植鄰 阅读记录

芈纯刚用了用力,车架丝毫未动,于是叹了口气道:“需州淫雨已多日了吗,竟陷得这样深?”

“是啊,都说春雨贵如油,也不知今年是什么鬼天气,大雨连绵了竟有三日!我们是往来于齐楚两国之间的商队,要不是急着回去清账,也断不会挑在这个时候走!”大个子看起来就是商队的领头人,倒也健谈,语气间尽是懊悔,“一个时辰前眼看着雨小了些,我们才决定从需州驿馆出发,谁知道走到这半路雨却瓢泼似的越来越大,车还陷了进……”

一句话没说完,围了车架一圈的人们已经喊起号子来,大个子忙噤声用力,本来没有抱太大希望,谁成想这一使劲,竟真的把车架抬起来了。惊喜之中不敢懈怠,大家迅速一起把车挪到了大路上。商队的仆人们忙收拾起车驾来,芈纯的仆从则各自回了本位,有人忙拿了伞过来给他遮住。

“真是谢谢了!”大个子身上几乎被淋透了,脸上却洋溢着喜悦。

“都是行路人,有难相助是应该的。”芈纯站在伞下,仰头望望,“这雨怕是难停了,天色将晚,向西到坤州还有一天的路程,先生不如就此折返,与我们一道去需州驿馆休整吧。”

“已经给您添了麻烦,还要为我们安排下处,实在是……”大个子圆圆的脸上写满歉疚,看起来就是个无比实诚的老实人。

“都说是同行人了,既然被我遇见,帮忙就要帮到底,哪有半途撂下的理?”芈纯坚持着,越过大个子看向他后面糊了一层泥水的车架,又体贴地进一步邀请道,“我看您的车恐怕是坐不了人了,你们的人数倒不多,我们的车上还可以坐人,不如就一道走吧。”

“这怎么好意思……”

大个子还想推脱,芈纯已经微笑转身,知道这恩是受定了,也才半推半就地安排起来。商队迅速分散上了芈纯的车队,只留御者赶着空车紧随其后,实在没空位了,考虑到大个子是领头人,芈纯请他进了厢车来。

“车厢狭小,委屈先生了。”

话说得无比客套,其实这车厢坐下四个人是毫无问题的,因此三个人就更是宽宽敞敞地共处。车厢里有一缕闻上去并不让人反感的药香味,大个子的手还搁在打起的帘子上,目光却被昏昏沉沉睡着的人吸引。

那是个精致的少年,锦被包裹着他瘦小的身躯,脸上不正常的红晕配合着略显凌乱的发丝呈现出一种难得的病态美,秀眉微蹙,小腹间一起一伏,呼吸得似乎有些吃力。

世上哪有这样美的少年!大个子呆呆地放下手中的帘子,马车突然开动,没留神绊了一个趔趄。

“先生小心!”本来坐下来认真拧着一身水的芈纯抬头疑惑地望者他,这大个子刚刚看起来还是脑筋灵泛,怎么一进来就呆了呢?

大个子靠着车厢慢慢坐了下来,目光直直的没有挪动,顺着那方向看过去,芈纯总算明白了。

子明兄的这张脸啊,果然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戳人的利器。

“失礼了!”芈纯抬高声音,才把大个子的魂给拉了回来,“车上有病人,先生只能先忍一忍这药味儿。”

“啊……啊,没关系……”大个子一时无措,大概是觉得再盯着人家看挺不好意思的,于是把视线挪向了旁边的香炉,呆呆地问,“这药的味道倒不俗气,闻上去一点也不闷。这位公子看上去像是有不足之症,常用此药,花费必定不菲吧?”

果真是商人,什么都能想到钱上去,芈纯勉强一笑,望着睡得并不很安稳的晋光有些心疼,编着话应道:“我这位兄长是先天不足,这一路也够折腾的。”

“原来是令兄啊……”这少年容貌倒是看不出来跟芈纯谁更大,大个子暗自忖度着,继续追问,“看您的车队,应该已经赶路有几天了吧?既然令兄先天不足不宜出远门,怎么……”

“是家父时日无多,我兄弟二人常年在外不曾回家,无论如何也要在这最后的时刻尽一尽孝了。”芈纯说罢长叹,就像是真话一样。

大个子明显信了,忙连声说着:“抱歉抱歉。”

芈纯摆摆手表示不用介意,大个子方才又问:“还未请教先生姓名。”

一路上谎都说习惯了,芈纯面不改色地回答:“鄙姓熊。”

“原来是熊先生。”大个子拱手便行礼。

随意还了个礼,芈纯也问道:“敢问先生大名?”

听见他也这么问,大个子立刻笑道:“先生不懂我们这一行,行商的真名不值钱,在行会中用的号才值钱呢。”

这种讲究倒是第一次听说,芈纯便也顺水推舟地问:“那敢问先生雅号?”

“不雅不雅。”大个子连摆手,笑道,“鄙号三泽。”

第12章 遇三泽含疑言恩报,逢二子失态动真情

几乎已经习惯每次醒来都是在不同的地方,晋光凝望着又是不一样的天花板,满心无奈。原没注意,身体竟已变得如此糟糕,看来以后得时常娇惯着自己了。无奈的娇惯,这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晋光轻舒一口气,一晃眼看到坐在榻边席上的竟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大个子。

不应该呀,以往尽管也会在陌生的地方醒来,身边却总有熟悉的人在,今天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不会是被打劫了吧?想起自己在车上昏昏沉沉时隐隐约约听见雨声后还有人声嘈杂,当时迷迷糊糊的也没听清楚,难道是官道附近的山贼趁着雨幕设局来劫了他们一行?

那仲约又在哪里?他那么实诚,不会已经……

那个大个子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不说话,这如同训练有素的沉默让晋光心里更没底了,他一个没用的病人,活捉他来做什么?还是说自己的身份暴露了?那么这伙人就不是简单的山贼,而是赵绪派来追杀他的?

所以他又害了一个人吗?还是说他和即将成为齐公的仲约都是他们的目标?晋光越想越怕,越来越紧张时,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芈纯端着一只碗进来,被晋光瞪得溜圆的眼珠子唬得一顿,弱弱地出声问:“您醒了啊?”

“啊?啊……”晋光一脸懵,眼瞅着芈纯进来了,还向那大个子点头示意。

“医者说只是风寒牵动旧疾,来得迅猛去得自当也快,估摸着您这时候就会醒,才招呼我去端备好的药,真是巧,倒遇上了。”芈纯端碗站着,见他腾不出手来,那大个子主动过来扶起晋光。

晋光实在摸不着头脑,被他扶起来在背后塞了两个靠垫,药匙已经喂到了嘴边。看看芈纯又看看那大个子,晋光才低下头乖乖地喝了一口。

知道他必定会心生疑惑,芈纯一边喂他喝药一边解释着:“这里是需州驿馆,这位是三泽先生。昨晚就是他的商队陷在了路上,彼时天色已晚,我们就搭了个伴,一同到了这里来休整。三泽先生听说有病人,倒是殷勤得很,早上来看过好几次了,我离开这一小会儿,懒得去吩咐外面的仆从,索性就让先生帮忙看着些。”

原来是这样,总算是彻底放下了悬着的心。晋光一口一口地喝着药,抬眼看看那位大个子的三泽先生,没来由地觉得这面相怎么看也不像是商人。虽有怀疑,却没有点破,等药碗见底,晋光礼貌地一笑:“有劳三泽先生了。”

“哪里哪里……”三泽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熊先生帮我们把车抬出来,又载我们回需州,还真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呢!帮忙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三泽先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同行者间一些小恩小惠,其实不用挂在心上。”芈纯转身搁下碗,伸手扶晋光躺下。

三泽忙往旁让了让,笑道:“没事,这也是举手之劳,不算什么回馈。况且御者今天才发现车厢坏得不能继续用,只好进需州城里去找工匠坊修缮了呢,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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