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溺水(3)
杨恩抽了一口烟,眼睛不转:“尽管长。我有兴趣得很。”
杨兰一口恶气憋在胸中,忍住没发飙。这男人似乎没长大,还有点变本加厉地倒长,年岁一点点积,千丈的幼稚没减,反而增成万丈。
杨兰无心再换衣服,自己掏出烟点了一根。
两个人面对面地吞云吐雾,杨兰率先开口:“小玲不错吧?”
“不错。”杨恩抽完了最后一根烟,伸手在自己身上四处找,没找着便伸向了杨兰的烟,而她随手拿起烟盒往后一抛,扔进垃圾桶里哐当一声。
杨恩看了看她,坐在茶几上不动。
他说:“林玲做事很认真,认真到看上去表面很明白,其实还是个糊涂人。我喜欢糊涂点的女人,不明白,我可以手把手教她。”
杨兰哦了一声:“你很能耐嘛?我还以为你拉小水进来是看上小水,害我白开心一场。”
杨恩摇摇头:“不。我对付不了揣着明白当糊涂的女人。”
比如眼前这一尊大佛。
杨兰抽完烟骋骋袅袅地下楼去,头也不回:“那就别自讨没趣人。”
杨恩目送她下楼,起身去翻垃圾桶。
他从她的烟盒里抽出一根后又将其放回原处,揣在兜里,又坐着发呆。
弱水不值夜班时依然住在杨兰家里,发廊店晚上有人看门。这一夜杨兰回家,身上那件招摇的高级旗袍并没有换下。
弱水见状调侃:“兰姐,你这是要在大街上宣传发廊店吗?”
杨兰戳一下她的脑壳:“蹄子,就没听你说过一句中听的!”
弱水笑:“这中听的,得留到床上说。杨兰双手摸自己手臂作鸡皮疙瘩状:“得,你还是留着给别的女人说吧。”
弱水丢了件杨兰的睡衣过去:“我没那么多别的女人,就一个,您老可别误会。”
杨兰发笑:“你丫的还挺专情。”
弱水倒了杯开水:“我乐意,她值得。”
“放屁。”杨兰三下五除二地换好衣服从卫生间里出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干嘛非要这样犯贱?”
弱水摸了摸下巴微笑:“我受虐狂啊,就喜欢她朝我抽小皮鞭。兰姐,你是不挨的,你拿着小皮鞭抽别人,不也挺爽?”
杨兰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栽在沙发上顺胸口:“得,我不说你了,省得你反过来挤兑我。”
她瞟了一眼笑吟吟自顾自的弱水:“个中苦乐,自己受着吧。”
☆、七
唐织没能克制住,再次来找弱水。
她们在房间里的任何地方都可以做,藤椅上,梳妆台上,床上,时间一长,每每她推开门,她总觉得里面都是属于两人的痕迹。
那她们如今的相处,到底是经年的爱作祟,还是两人的欲望主导?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唐织。
弱水亲吻她脖颈的时候她突然冲动,翻身将弱水压了下去,埋在她身体上到处啃咬。
弱水半是快感半是吃痛:“织儿……”
可是,愈是快意,愈是茫然。
结束后她穿上衣服在梳妆台前梳头,弱水在床上看着她,她看着镜子里昏黄的弱水,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试试,找个男人结婚?”
她想弱水的爱恋里很大部分是她们年少的悸动,经过了更多时间和更多人与事,她也许会发现彼此年少里的一点情愫根本不值一提不堪一击。弱水口中的爱,未必强烈到能贯穿一生,非她不可。
她也许低估了弱水的执着,但她确实不敢高估,不敢抱有过大希望。
唐织决定与她在一起,就带着随时破裂、诀别的觉悟。而这段世俗不容的禁忌的相爱之果,决定权与掌握权在弱水手中,不在她。
她这句话可以是试探,认真,或者玩笑,得看弱水怎么反应。
弱水披着衣服上来从后抱住她。隔着衣服咬她的肩膀,因为这女人是别人的妻子,她得遵守约定不留下痕迹。倒是唐织可以无所顾忌地在她身上留下。只是弱水没想到她不满于在自己身躯上留痕,还很有兴致在她灵魂上烙印。一个刻印一个刻印,不是甜。
“你是觉得我无坚不催、百炼金刚么?”
唐织轻笑,弱水又说:
“你是觉得什么也无法羞辱我、无法折磨我么?”
唐织顿住,弱水用力抱住她:“你嫁人,你觉得好?你嫁一个不爱的男人,羞辱的不是你,是我。真的,我没能给你足够的勇气支持,没能给你足够的信心力量来坚信我们能在一起,你说你不敢,那是我能力的不够。实话实说,织儿,你离开我,我不怪你。
“我能原谅你,能不恨你,因为这个我们熟悉的世界没有容你我之地,而陌生的安全之地太遥远,我能舍弃我的世界你却不能。
“我不怪你。我不能屈服的是我们眼前的世界,是它指责和驱逐我们。我从来不认为我爱你是错的,可是这世界同样笃定它是铁则。
“我知道你对我们之间所抱的希望远远小于我,我能无视它的铁则和包袱,你不能。你带着这个世界的枷锁甚至它强加的刑具来与我相爱,我却不然,我一身无物,空空如也地来爱你——而你怎能对此怀疑呢?”
弱水看着镜中泪水四溢的唐织:“但凡我能喜欢旁人一丁点,无论男女,我就不会来找你。我一定会说服自己不要那么纠缠你,不要那么顽固,可我就是办不到。织儿,你说我为什么不和某个男人结婚,羞辱的不仅是我,还有你。你羞辱的是我对你的痴恋。”
弱水疲极枕在她肩上:“你即我归处,我无路可去。”
唐织的泪水不能止住,身体无处不苦,却又无处不甘甜。
“你为什么……能这样执拗?”她问,几欲泣不成声。
弱水趴在她肩头:“不知道。我爱你就是爱你,不为什么,没有理由。”
弱水伸手捂住她的唇,唐织的眼泪漫过她指尖,滚烫又冰凉。
弱水与她紧贴,她们一同看着镜子里的对方,都不敢面对面直视,剖告,诉衷。只敢如此,奋不顾身又绝望万分地对着对方的倒影,一寸一寸晾开心房。
“织儿,别试探我,别质疑我,别劝告我。”
弱水泪眼婆娑:“别……放弃我。”
☆、八
唐织与弱水的爱恋,是一场乞盼没有终点的长跑。
她们已忘了是谁先说出那一句隐秘于心间的羞耻告白,只知道你有情,我有义,你有勇气,我有胆魄。所以小心翼翼地在一起,拥抱,接吻,一切都来得那么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唐织的父母信奉天主教,将同性恋视为世上最肮脏的罪恶。
但唐织不信上帝,弱水不怕上苍。
那个年纪,她们只信一件事,只敬一样东西,其名为爱。
唐织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起开始恐惧。弱水越是无畏与不羁,她心中的阴霾越是扩大和厚重,陷在以爱为名的沉疴里,无药可医,却企盼救赎。
忘了是哪一次,弱水帮她涂上指甲油,低头去亲吻她的指尖,身旁有认识的同学路过说:“你们感情好得像情侣。”她如当头一喝,推开弱水却不知从何分辨。
待她回过头,才发现指甲油刮到了弱水脸上。弱水只是看着她,没有受伤也没有难过。唐织抽出纸巾去擦她的脸,她夺过去擦她画残了的指甲,笑着说:“涂了不好,我还是喜欢看你干干净净的指甲。”
她不说,不责,唐织像个孩子任由她擦拭,弱水仍待她如珍宝。
她在那瞬间忽然发觉,弱水不糊涂。
弱水的桀骜,狂妄,其实不仅是做给她看,还有给别的认识她们的人看,给这个世界看。总有一天,弱水会牵着她的手天下大白,告诉所有人她们相爱,她们在一起。
唐织对此深信不疑,恐惧也根深蒂固。
而父母在她刚毕业就指了一门好婚事,唐织崩溃了,又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