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从龙蟒口中滚了出来，好一会，才从半晕厥的状态恢复过来。秦瑾江替他做了简单的治疗，便踏上龙蟒的头，将一颗金瞳剜了出来。

“喏，第一件事完成了。”

薛洋点点头:“虽然我觉得你偷懒了。”秦瑾江比对了一下两人的受伤程度，深以为然:“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不听。”

薛洋也不是真打算为难，起身道:“走吧，先去洗个澡，带着血腥味回去，他会以为我出去杀人了。”说着就向洞中传来水声的地方走去。

那水或许是因为处于洞穴中，冰凉刺骨，薛洋却仿佛一点都没觉得不适，干脆地跳了进去。秦瑾江伸手触了触水:“我觉得，作为一个合格的郎中，我不应该放任你带伤洗冷水澡。”薛洋不以为意:“这算什么，云山冰泉我都照样带伤洗。”秦瑾江挑眉:“为了取冰玉？”

相传云山脚下，有一处冰泉，泉水比冰还要冷上几分，普通的水滴入冰泉，即刻结成坚冰，但冰泉内的水却常年不冻，算是一道奇观。而在这泉底，形成了一块如冰似玉的宝物，称为冰玉。冰玉洁白剔透，流转月华，哪怕最上等的美玉，也无非与之媲美。无数人对这块冰玉趋之若鹜，但无一例外，都冻死在了冰泉之中。

“没想到你连那个的算盘都打，还真是拼命。话说回来，拿到了吗？”

“没拿到我还会站在你面前吗？你看我像那种走到一半往回折的人？”

秦瑾江这下来了兴致:“你是怎么拿到的？用什么办法抵御的冰泉的寒气？”

薛洋的语气平淡，似乎觉得那只是一件不足为道的小事:“哦，就是放血。”

“血流出来的时候，很温热，有一种很暖和的错觉。”

“血流一会，就结冰了，我就再划一道。”

“划了百八十道吧，就出来了。其实到后面，失血后头脑晕乎乎的，几乎感觉不到冷了。”

秦瑾江愣住了，他清楚冰泉的厉害，在冰泉里放血只会加速寒气侵体，可他还是选择了这种决绝的方式，没有给自己留任何退路。况且放了那么多血，只怕他完全是拼着最后一口气从里面出来的，这样过度消耗自己，对身体的伤害一定是永久的了。可是他现在却那么淡然地讲出那些事，应该是…完全没有后悔吧。

秦瑾江叹了一口气:“我是不懂你的。”

第8章 第八章

义城自三年前经夷陵老祖和含光君除害之后，日渐繁华，各色店铺也都有模有样地建起来了。眼前这家首饰铺子，更是据说有方圆百里最好的锻造师傅坐镇。薛洋抬脚走了进去，小二见来着一身痞气，不像是个好惹的，连忙笑脸迎上去道:“这位客官是打首饰还是买呀？”

薛洋道:“打。”接着从袖中抽出一张图纸拍在了桌上。

小二一见那图纸，脸色不由变了变:“这…客官，我们师傅是打金银珠宝首饰的，您这个东西看着太瘆人了，恐怕…”

无怪小二胆子小，那图纸上画的，是一只眼珠。

薛洋将一个锦囊递给小二，顺便瞪了他一眼:“废话少说，只要按图纸上的要求打出来，剩下的材料都是你们的。一句话，做不做？”

小二打开锦囊看了一眼，立刻被那里面的东西赫得挪不开眼。洁白到让月华暗淡的疑似传说中冰玉的白玉，金色的灵珠，内里镶嵌着漆黑摄人的一点墨色，正流转着微光，二者无一例外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灵品，世上恐怕只有这么一件。愣了片刻，小二立刻换上了更媚态的表情:“做做做做，做！既然客官这么敞亮，我让师傅先做客官这一单！傍晚之前，就能打好了。”

薛洋点点头，就坐在店里等了起来。此时刚过晌午，离傍晚还有两个多时辰，他也就坐了两个多时辰。

这店里的师傅确实是个有点能力的，傍晚时分，小二真的捧着那只眼珠出来了，眼珠看上去与真物无二，称得上巧夺天工了。薛洋难得得赞许:“做的不错。”

“嘿嘿嘿哪里哪里，都是客官您的材料好。”

薛洋不再多客套，拿了东西便辞了小二往家走。

街上与平日别无二致，只是到了离家附近的小路上，薛洋能清晰地感觉到从房子里传出的浓烈杀意。

可他还是悠哉悠哉继续往前走，于是迎接他的便是开门瞬间毫不留情的一剑。的薛洋本躲得开这一剑，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躲，剑正正刺在他腹部的疤痕上。

薛洋安静站着，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改变。除了哼着的小曲戛然而止，其他表现都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

晓星尘也没有说话，握着剑的手甚至微微有些发抖。

过了不知多久，薛洋才小心地开口:“晓星尘，你解气了吗？”

十年前，道长救他，陪他，给他买糖，给他和小瞎子讲故事，对他说，你一开口，我就笑。

可是这些，在十年后，再也没有重现过。他以为一切都回不去了，却没想到唯一像当年一样的，是晓星尘又刺了他一剑。

——其实也不是没想到，昨日晓星尘用拙劣的苦肉计骗取霜华剑的时候，自己就想到了吧。

可其实也怨不得谁，两世孽缘都是自己咎由自取，自食其果罢了。

晓星尘对薛洋的反应有些吃惊，他本以为会被薛洋毫不留情地揭开晓星尘的伤疤，将血淋淋不堪回首的往事撕开给他看，却没想到，薛洋只是问了这样一句不明不白的话，是以晓星尘一时竟来不及反应。

右手抚上霜华剑，似乎想试着把它从身体里□□。“解气了，那我们，回屋做饭吧。”薛洋的声音里还有笑意。仿佛在拼命维持着现状，仿佛这样自欺欺人，就能让那些假意温存继续下去。然而晓星尘没有给他机会，握住剑柄的手再次发力，霜华整个贯入薛洋的腹中，一直没到只能看到剑柄。

晓星尘握剑的手更紧了几分:“薛洋，你休想耍什么花样。今日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哪怕事后我再次自尽，也一定要杀了你这个魔头！”

第9章 第九章

薛洋终于垂下手，问:“为什么想杀我？”

“明知故问！你血债无数，十恶不赦，竟还敢问我为何杀你？！今日，我便当为这义城枉死在你手中的人报仇！”

还有那个，他说不出口的理由。

听着晓星尘满怀恨意的控诉，薛洋的语速却依然不紧不慢，好像他不是在辩解，只是在陈述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可是道长，我没有杀义城的人。从三年前夷陵老祖来过义城之后，我就再也没杀过人了。”

而晓星尘显然丝毫不相信:“你的撒谎手段何时这么拙劣了？这几个月日日吹嘘自己如何杀人的难道不是你自己么？”

薛洋沉默片刻，似乎是在措辞。晓星尘以为他是心知无望，放弃了垂死挣扎，正待动作，却听薛洋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不说自己杀人，不让你恨我恨到想尽办法要杀我，你该用什么理由活下去？你真的不会一醒来就再次咬舌自尽，再次自毁魂魄？！”

“什——”晓星尘这一次是彻底愣住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薛洋能编出这样离谱的借口，可事到如今，他无论如何不能再手软，薛洋此人，心狠手辣，若他今日杀不了他，以后便很难再有机会了。于是晓星尘半是反驳薛洋、半是说服自己地说:“就算你所言属实，那也只是这三年，你手上常家五十几口人的命债、白雪观的命债，还有阿箐的、子琛的，每一状，都足以让你永堕阿鼻！”

“可是我用了十年来还债，为当年你的一条命。虽然我从来不觉得我杀他们杀错了，可是只要道长你让我改，我就会去改啊！可是，你们这些正人君子眼里，我做什么都不怀好意！你们给过我补救的机会吗？！你们总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为什么独独不肯放我？”薛洋声音不自觉地高了上去，用力到伤口撕裂地更深。许久许久，他平静下来，抬起头盯着晓星尘覆面的白布，轻声问:“我知错了，你能放我一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