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王盛宠小毒妃(530)
然而,他一想起这般命定的分别,心中却莫名觉得难过,甚至比当年阿娘为了家庭生计狠心送他去寺院苦修时还要难过。
他也是这时候才迟迟地反应过来,原本他之所以愿意跟她交流,只是因为想要证明此前自己一直坚持的观点并没有错误。妖也是可以渡化的,也是有善良的,不能够就这样赶尽杀绝。他想要以事实来证明给世人看看,希望世人以后待妖精不再如同洪水猛兽一般,所以,他想要以身作则,这才对于她的亲近并没有如同往日对待其他女施主般再三避让,只期望自己的力量能够在她的身上看到相应的成效。到那个时候,他才可以不再顾及佛门的那些规矩,在正式坐上住持之位时,将这个观点推行天下。
他一贯以来都是相信自己的,也相信只要自己持之以恒,一定能够从眼前人身上看到相应的成效。
然而他千算万算,却到底万万抵不过天意。
相处的时日久了,他却已经全然忘记而来自己此前的目的,一心只觉得,只是因为跟她在一起很开心,就不由自主地每天想要去找她。见到她以后,自己一天在佛寺中翻译佛经的辛苦,好似就这么被抵消了。
但是……这又是什么样的情感?他在佛门清规戒律的束缚和隔断之下长到这么大,从来未曾体验过,此时只觉得无比的慌张,心中隐隐觉得这对于自己的修行来书并不是一件好事情,但是,意外的,他却并不想要放手。
他想他一定是魔障了。
思及于此,慧能在心中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努力想让自己静下心思,然而笔端却越来越快起来,似乎想以忙碌的生活来冲刷开自己脑中的那些胡思乱想,然而心思却第一次并不在上头,手下一个个写出的字潦草混乱,逐渐看起来像一个个扭曲的虫形,在洒金的纸面上蜿蜒着,好似莫大的讽刺。
终于,他有些颓然地一把扔下了蘸饱了墨水的毛笔,任凭墨迹在纸面上洇染开来,糊没了方才抄写的一页经文。
而他只是声声地喘着粗气,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面前那已然不洁的纸页,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些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心中陡然一阵没由来的恐慌,好似心口很满,几乎让他感觉一阵堵得慌,却又好似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只消一点东西进去,摇晃一下,便能发出巨大的声响。
罪过,罪过。慧能阖闭上双目,无数次地默念着,却依旧无法消失脑中的纷乱想法,满心都是:妖精、枝娘、妖精、枝娘、妖精、枝娘……
所有的纠结,最后都只化为一个名字,一笔一划,一横一撇,深入心中,无法散开:花枝娘。
仔细去算算,他似乎从来都不知道她是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她留守在宫中究竟是为了什么,甚至早已经有隐隐窥测到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目的绝非她口中所说的那般单纯,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却从来未曾主动问过,像是刻意在规避着什么事实一般。除却她第一次见面就主动向自己坦白妖精的身份外,其余的,自己其实对她算是一无所知。大多数相处的时光里头,皆是她偏侧着脑袋,不停地对他发问,好似对天地之间的任何事情都是那般新奇,哪怕是一些看起来微不可言的东西,她竟也能对其生出浓厚的兴趣来,常让他也有些不解,有些好笑。
有时候他也不免在想,是否她那样愿意跟自己来往,也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对于她来说太过于新鲜有趣?是否在她对自己失去兴趣以后,就会主动离开,不再那般如同牛皮糖一般缠着自己了?
这分明是一件好事情,虽然他并非看不起妖精,也是真心实意想要将天下的妖魔鬼怪尽数感化,这样才能够达到真正意义上的和谐,但是这样被一个妖精勾去了心思,扰了自身的清修,到底是佛家之大忌。师父早前便已经对他说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未来是要继承主持之位的,所以在此之前,一定要拿出相应的表现和成绩来,这才能够使底下人信服,这也是师父带着他云游四海,打响知名度,而后又落迹在赤月国第一大寺中翻译经书的原因。
师父虽然面冷嘴厉,严肃固执,又对妖精之流深恶痛绝,与他的想法基本上背道而驰,但是心中到底还是疼爱他这个大弟子的,他自然也能够明晓师父的良苦用心,这些年来一直努力地提升自己的境界,希望能够达到师父的期望,也希望自己终究可以继承住持的位置,这样才能够完成自己宣扬新佛道的想法。
在此之前,他理应动心忍性,苦修佛法,这样才能够为佛法在赤月国的传播做出贡献。所以,他更不应该去接近女色,更何况还是那个总是能够扰乱他心思的女妖精。若是她真的不再缠着自己,自己的生活自然便也可以回到从前的样子了,这不正是最好的结果吗?
但意外的,他每每想起这个可能性,就不免一阵阵的心烦意乱,如同现在一般。
桌上尚未翻译完全便已经被笔墨染就的纸页还在面前横陈着,好似正在嘲笑他此刻的痴心妄想。
慧能正思量着,门外陡然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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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章 寺外女子
慧能稍稍一惊,终于回转过身来,转而急急忙忙地将桌上那页被墨迹晕染了的经文揉成了一团,握在了手心之中。
几乎是同一时间,外头已经有人推了进来,映入眼帘的真是师弟慧安那张笑脸,“大师兄,你还在翻译经文?是太累了吗,怎么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看,需不需要去太医院叫个太医来看看?”
他虽心思杂乱,却并不想要被外人知晓,如今也只是勉强地对着慧安扯开了一个笑脸来,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慧安倒也没有多想,只是随之迎合着点了点头,“师兄您自然是应该累的,眼瞧着自从您前日回来以后到现在,便一直关在屋子里头没日没夜地翻译梵文经书,到现在都已经日上三竿了,想必您一直都没有休息吧?这时候心思困顿,也是自然的。”
听闻慧安的话,他不觉微微一愣。都已经这样久了?
他的确自从与枝娘上回见面以后,便没日没夜地翻译着经书,只想以充实忙碌的生活逼迫自己忘记,然而却没想到,那些该存在的东西,到底还是这样清晰地存在着。哪怕暂时压抑下来,但只要有一瞬的空隙,它就能够再次填得满满涨涨,几乎不曾给人机会。
就连他,到底也还是不能成为被命运选中的意外。
这样想着,他不禁抬起眼来,望向慧安身后的敞开的门口,但见一片阳光普照,灿烂至极,几乎是在打开门的一瞬间,那阳光便已经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就这般照亮了一整个屋子。在那样的明亮之下,好似永远无法接受一点肮脏和晦暗的存在。
他望了望通透敞亮的屋子,不禁有些失神。
顿了顿,大抵是发现了他的走神,那厢正在顺手为其磨墨的慧安又皱起眉心来,放下了手中的墨锭,有些担心地关心道,“不过啊,就算是醉心佛法,也应当学会劳逸结合才是。师父说过,我们还要在赤月国里头留一段时日呢,所以翻译经书这一事并非那样着急。我知道师兄在治学修法上一向最为严谨认真,但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切莫太过劳神忧思了。”
他微微颔首,“我明白的。”
慧安嘿嘿一笑,带有几分讨好的成分,“我知晓大师兄您向来聪慧,这点小事自然由不着我来通知。您也是知道的,我虽然是师父自您以后不久便收的第二个弟子,但是论起各个方面来,大师兄您都要比我优秀的多,寺中各位长老也都更为看重您一些,早已经将您列入了继承住持之位的第一人选。也有风声说啊,您或许会成为我们建寺以来最为年轻的住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