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王盛宠小毒妃(593)
而枝娘服药后的情况,远比楚月当初说得更为严重。
前两日只是听她抱怨说觉得近日手脚发软,气虚易困,总病歪歪地歇在床榻上好半天,但唐夜霜来探望时还能笑吟吟地开几句玩笑,也能喝几口清淡些的汤汤水水。而云择天在听过太医的诊断以后,似乎也相信了是传染病的症状,这段时间便也被人劝着不来探望,倒是在无形之中增添了慧能与枝娘相处的时间。
或许是因为同情,也或许是想从枝娘的口中再得出什么对于案件有利的信息,唐夜霜反而越来越频繁地造访,与枝娘之间的关系倒也还算能聊上几句。
面对枝娘对病情的疑问,唐夜霜安慰她是因为换季的缘故,再加上上回太虚的内伤复发所致,她便也安安心心地答应了,还笑说若是长久这样缠绵病榻,可就要把大喜之日拖好几月,还不知那时候慧能肯不肯再娶她。
然而到了第三日,枝娘她已全然昏迷过去,一睡便是大半天,醒来不到半个时辰,又混混沌沌地昏睡过去,往日白皙而姣好的面容在这短短时间内尽数变成了一种病态的青灰色,虽面貌还是极美的,看着却让人总觉得心有不忍。
唐夜霜看着直皱眉,正欲劝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陡然传来一声冷定的:“阿弥陀佛。”
她循着声回过身去,望向跟前的慧能,与此同时他也恰好抬起了眼来,与唐夜霜对视了一眼。
抬眼时唐夜霜注意到他面色憔悴,眼眶下赫然是两抹浓重异常的乌青,下巴也冒出了微微的青茬儿,唐夜霜知晓这是他部分白天黑夜照顾枝娘的后果,也知晓他为了守枝娘经常熬个几天几夜不眠,偶尔才伏在床榻边上小睡一会,即使这样,也只是浅眠,听到有些许动静便速度爬起身来,吃食也只不过是进了些清清淡淡的米汤。行为举止无不体贴,若是枝娘意识还清醒着,一定会激动得拉着唐夜霜尖叫罢?
凭良心说,不能说慧能对枝娘是不喜欢的,如今枝娘再受罪,慧能他又何尝不是在清醒地承受着这份混沌?他在以自己**上的痛苦,来惩罚自己对枝娘的伤害。
可是这样真的还得清吗?这其中的孰是孰非,谁又能说明白。
唐夜霜叹了口气,不予追问,出去掩上门时只又轻声道了一句,“慧能,照顾好她。”
这句话其实实属多余,可这实在是唐夜霜作为一个外人的身份所能说的所有话了。
慧能似乎已经没有更多的气力站起来,只微微颔首,轻轻地扯了扯微有些龟裂的嘴角,勉强勾勒出一个轻微的笑来,“一定。”
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臆想中的事实,枝娘昏迷的这几天,赤月王城乃至临镇以内,都再也没发生过血案,一派平和安详,之前被那几具枯尸吓得闭门不出的众人也都大着胆子零零散散开始出门活动,仿佛一切苦难诡谲都已然过去,一切丑恶凶戾均被雪藏,安定得简直不像话。
然而慧能却越来越不开心。
唐夜霜笃定他是真的心心念念地希望着天下太平的,但真正等一切对心爱人的不利猜测都被这一份祥和证实,他却又开始坐立不安,心神不定。他心里装着的事太多,故也注定他永远都得不到两全。
枝娘昏睡的时候,慧能逐渐开始翻阅自还俗后便许久未见他动的佛经,当作打发时光的活计,唐夜霜到访时曾有瞄见过一两次,他翻得俨然是一卷《大般若波罗蜜经》,上头用朱笔清晰地圈着一行话,“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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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九章 皆是虚妄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唐夜霜看着床上枝娘并不算安稳的睡颜,又抬头看着窗外头那一片晴好的天空,心中却隐隐觉得,这仅仅只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
一日唐夜霜到访时,恰巧枝娘正从日复一日的深度昏迷中悠悠转醒过来,慧能忙起身喂了她些茶水,顺便抬手为她掖紧了被角,她便也垂着眼乖顺地捧着一口一口喝了。
唐夜霜盯着她那双黑黝黝得似乎看透一切的琉璃瞳孔,心虚得几欲先跑,然而慧能却是一脸平静地将唐夜霜手中的药托接过,端了过去,“虽然你是妖体,但这药……吃了便能早些好。”
枝娘甜美地笑了笑,但仅接过来抿了一口,便皱了皱好看的眉,又放下,“这药太烫,先搁在一边凉一会。”
或许是慧能见习惯了昏迷期间她乖顺的模样,这一回乍然的反抗情绪竟令他的语气有些失措,见他调整了声息后只又耐着性子放低姿态温言劝道,“药凉了药性就不好了,现在喝了吧,嗯?”
“哎呀哎呀,人家知道,人家知道,”她仍是不依,只语带撒娇乞求道,病态的面容更为她增了几分娇意,惹人垂怜,“你先出去下,我趁着清醒时,想跟王妃娘娘说会体己话,等会儿我再喝,好不好嘛?”
大抵没人会拒绝这样的撒娇,慧能身影微滞,终究还是应了。
唐夜霜却是微微地皱起了眉头来,心中略有些疑惑:她与枝娘之间什么时候已经这么熟了?
待外头的门掩上,她在唐夜霜的搀扶下微微直起身来,费力地靠在床背上,又从枕下变戏法一般地扯出了一尺明艳的朱锻,随着玉臂微舒一点点地铺展在唐夜霜面前,青白的手指抚过溜光水滑的织锦缎面,而她苍白的面上笑靥如花,“瞧,王妃娘娘,好不好看?”
唐夜霜看着那抹鲜艳的朱色,心底骤然一惊,莫名存了几分不好的预感,面上仍是笑着应声道,“好看,这是……?”
“我前几天偷偷托人在钱家布庄订下的。”她来回轻抚着缎面上精致的苏绣,浓丽的眉眼中透出了几分小女人的欢喜缱绻,“我知晓你们人间成亲都是要穿红嫁衣的,我不如平常人家的闺女,也没有娘家给我准备,便自己去订了一匹缎子,那边掌柜的说,这种颜色最衬唐夜霜。你瞧,这一看便是上好的缎面。等我这回能够避开眼线出宫过后,便一定让人量体裁一套好看的嫁衣。”
说罢,她将一边的缎子撩起来些比划在半边惨败似灰的面上,在绸缎色彩鲜明对比之下更显诡艳非常,一边巧笑着询问道,“王妃娘娘,你觉得呢?”
“嗯,很漂亮,只是枝娘……”唐夜霜暗暗背过手去,惴惴不安地用未磨圆的指甲死死掐着手心,心里尚有些惊惶不定,“枝娘,你是何时定了这匹缎子的?”
她这几日都昏迷在房中,每日如常人清醒的时辰不过须臾,照顾她的慧能未曾离开过她半步,唐夜霜也经常去房中看她,她又是能挑到什么时候去布庄订的?除非……
“何时?”她歪了歪头,似是在努力地思考唐夜霜的问题,又泄气一般地摇了摇头,咿咿呀呀地掰着手指算道,“我也记不清了,一天、两天、三天……约莫,是八天前吧?原来已经那么久了,可是为何我总觉得不过只是昨天的事儿?”
唐夜霜稍稍地收拢了手指,只觉得心中隐约有些不忍。
枝娘是那样的想要嫁给他,然而他却已然在她付出的一片痴心中下了毒。
唐夜霜正蹙着眉头思量,她歪着头瞥眼看唐夜霜,眸光中隐匿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情绪,“王妃娘娘,怎么了?怎么脸比‘患重病’的我还白?”
唐夜霜盯着她青白却依旧美丽的面容,但见得她琉璃一般的眸子中藏匿着几许通透,一边终于沉声问道,“枝娘,你都知道了?”
“王妃娘娘这句话问得也真是好笑,自己的身体我怎么会察觉不出,”她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着冒着缕缕白眼的青瓷药碗的边缘,忽的轻轻笑出声来,沉静而虚弱的眉眼一片讽刺,“放心,那碗药我会吃。无论如何,我都是不愿让他为难的,以前是这样,现在自然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