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鬼事(119)
钟婆婆感觉身后一凉,“你要上来做什么?”
下面又嘿嘿笑了两声,“老婆娘,你怕什么,我做的事情你都做过,若不是你这地里味儿重,我又怎么会被吸引过来?”
钟婆婆见自己藏了几十年的秘密被拆穿,脸上倒是颇有些挂不住了,“老婆子做那些事都是不得的,那些年穷啊,过年了连口肉都吃不上,我也是看娃子可怜”
下面又是一阵笑,这笑声分明是在说: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我不去拆穿你,你也就不要再在我这里演戏了。
笑声落后,那声音又一次响起,“老婆子,那咱就说好了,今晚午时三刻你准时到这里,我上去,你下来,三日之后,我再来换你。”
雨下得更大了,砸在伞面上,吧嗒吧嗒的响,钟婆婆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下忘川平静的河面,又一次昏昏沉沉的陷入了睡梦中。
这次她梦到了闻家的那个孩子,那天他从自己门前经过,钱袋里的铜板叮咚作响。
“闻休啊,这大热天儿的,你是要去哪里啊?”
“我娘病了,我去城里给她抓几副药回来。”
“真是个孝顺的,来婆婆这里喝碗水再走吧,这里离新安城还远着,别你娘的病好了,你自己倒病倒了。”
“婆婆,为什么你这水里有股怪味儿?”
“闻休啊,睡吧,睡一觉什么都过去了。”
钟婆婆扭扭身子,换了个方向接着打盹儿。
“陈家婆啊,这一大早就给女儿送缎子去啊。”
“她刚嫁到别人家,我给她做几身好衣裳,也好讨她相公和公婆喜欢。”
“这缎子真好,摸上去又凉又滑的,像是会反光似的。”
“专程托人从临安运过来了,光路上就走了半个月”
“你还没吃早饭吧,正好我这里蒸了馍馍,给你拿一个填填肚子?”
“那怎么好意思呢。”
钟婆婆在梦里发出一声冷笑:后来那几匹缎子我虽然也不敢穿,但是却在城里卖了个好价钱,这陈家婆也算是没有白死。还有谁来着?对了,胡家那姑娘,你说大冷天的,你一个人上山拜什么佛呢,拜就拜吧,偏还要带着那么贵重一个玉镯子,那就休要怪老身不客气了。
还有那个醉酒的男人,他虽然将银子全输在赌场了,腰上的玉牌倒是值几个钱。
至于那些个逃难过来的旅人,就更加好办了,他们本就是暂居此处,每天不见一两个的也没人会记挂,就是尸体处理起来麻烦了点,挖坑挖的老婆子手都要断掉了。不过,他们带的那些家传的宝贝,倒是也不枉我赔上了几根指甲。
还有谁呢?还有很多啊,只不过那些记忆年代久远,很多都已经记不清楚了。
对了,我怎么把他给忘了,这么多年了,他总会时不时出现在梦里,一双血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钟婆婆身子一抖,在梦中被自己惊了一跳,她睁开眼睛,看到摊子前站着个人影,那人穿了身土黄色的袍子,单手举了把伞,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钟婆婆揉揉眼睛,“客官,可是要买伞?老婆子这伞工艺精湛,可比你手上那把好太多了,你看你们这里常年下雨,多拿上几把,以后肯定用的上。”
那人一声没吭,从口袋中掏出几把金条放在地上,随便挑了把伞便转身走了。
钟婆婆也顾不得淋雨了,扑过去将那些金条抓在手里,笑得一双眼睛都凹陷了进去,“哎呀呀,大买卖啊,没想到地府也有这等出手阔绰之人,老婆子这是交了什么好运啊。”
听到她的喧哗声,买伞的人站住了,钟婆婆以为他要反悔,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将金条死死的握在手里,指甲都被铬痛了。
可那人只站了一会儿,便举着伞朝前走去,土黄色的身影在斜风细雨中忽隐忽现,不多久就看不见了。
钟婆婆从地上站起来,望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出神,她恍惚间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好像曾在她的生活中划下过浓重的一笔,她咬着指甲,朝前走了几步,向那个已经消失的背影追去,可就在这时,手里的金条从指缝中滑了出去,噼里啪啦落得满地都是。钟婆婆唬了一跳,赶紧蹲下身子,将它们一一收好。
她笑了:什么人不人的,只要有这些金子,别的东西狗屁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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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孽债
“大人,就是这里了,”蒋惜惜指着前面的一扇木门,“这里就是闻家,闻家的二儿子虽然当时年龄尚小,但是多少也应该知道一些那钟婆子的事情。”
程牧游点头,示意蒋惜惜上前敲门,刚敲了几下,上次她见过的那个少年便打开门探出头来,“蒋大人,怎么又是你?”
“这次又要打扰你了,不过事态紧急,所以程大人也亲自过来了。”
那闻家少年郎这才看到蒋惜惜身后还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新安县令程牧游,另一个是个年不满二十的女子,她眼睛亮亮的,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程大人亲临寒舍,小的失礼了,快请里面坐。”他说着便打开大门。
程牧游抬手拦住他,“你家的情况我多少也了解,还是不要进去了,省的惊扰到你的老父,我们找处僻静的地方,我有几个问题要找你问清楚。”
那少年点点头,几个人又一次来到上次的那株大榕树下,现在天色已晚,这里除了他们几个,连半个人影子都看不到,程牧游毫不介意的席地而坐,正色看向那少年,“你对钟婆婆的事情了解多少?”
那孩子吃了一惊,“钟婆婆?大人说的可是那位做了一辈子伞卖了一辈子伞的老婆婆吗?”
程牧游点点头,他身旁的那位女子也向前走了两步,聚精会神的望着那少年。
“她在屯里的名声不太好,贪钱,谁要是不照顾她的生意就等于和她结了仇,我记得有一次和哥哥出去玩儿,无意间踩到了她的摊子,结果被她追了两条街,非说我弄坏了她的伞,最后我爹被她缠的不耐烦,只好掏钱买下那把伞,这才算了了这桩麻烦。不过后来她的独子病死了,大家都同情她,平日也都不和她计较,对她的生意也都多有照顾。”
“你说的可是钟桧?”
“就是他,说来倒也怪,这钟大哥和他的母亲完全不同,他这人和善得很,对谁都笑嘻嘻的,我印象中就没见他和谁红过脸。我记得哥哥出事那几天,钟大哥每天都来家里帮忙,当时爹娘已几近崩溃,哥哥的丧事可以说是他一手包揽下来的。有一天晚上,我还看到他坐在屋外偷偷的抹眼泪,说哥哥太可怜了,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去了呢。可惜啊,好人没好报,哥哥走后不久,钟大哥也得了恶疾,一夜之间就去了。”
“恶疾?能说的仔细点吗,那钟桧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晏娘抓住他话中的重点,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那少年抓抓脑袋,“不知道啊,钟婆婆说他半夜里发热,浑身抽的厉害,连大夫都没来得及请,就这么去了。第二天早上,我们才知道这件事,不过那会儿,他已经装棺了,我们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这么快就办丧事,屯子里的人竟都没有起疑吗?”
“钟婆婆说人死了不能在家里过夜,所以才如此匆忙,不过,”他抬头看着晏娘,“为什么要怀疑呢,钟婆婆是他的亲娘,他死了,她哭得差点背过气去,难道还会瞒着我们什么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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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闻家离开时已是半夜,三人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朝新安府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每个人都在回味那少年方才的话,只不过有的人想的浅一些,有的人却已经触摸到了谜团的底端。
到了新安府门口,程牧游停下了脚步,他看着晏娘,“晏姑娘,你怎么看?”
晏娘盯着他,“倒不如程大人先说说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