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鬼事(180)
“后来你躲了过去,便隐姓埋名藏到这里。”少年还是笑嘻嘻的,“我还知一事,那青哥也被闫可望制成了人皮,你说,他会把她藏在哪里?”
“闫家有间密室,那里我都没进去过,除了闫可望,没人能打开密室前的三道铁门,等等,你是说,青哥也被制成了人皮?”话落,他才发现两人已经不见了,追出门去,只看到了一道朦胧的烟尘,就和今天一样。
他眯着眼睛使劲望向前方,不对,似乎还有什么不同,老驴上坐的那个人没戴斗笠,身形也似乎变了。正想着,那人缓缓回过头,冲他娇俏一笑。
于掌柜怔在原地,脑海中只有两个字:青哥。
(本卷完)
------------
第九卷 纸马祭·共44章
第一章 祭
成千上万头马儿仰着粗壮的脖子,抖擞着长长的鬃毛,站在绵绵细雨中,似是要一同发出悲壮的嘶鸣。不过,它们是无法发出声响的,因为这些占据了几十亩农田的马群,不过是金箔纸扎成的纸马,它们从头到尾都闪着金光,在漆黑的夜色中,像是带着铠甲的战马一般。
突然,火光一闪,站在最前面的纸马被火把点燃了,在尚未回暖的春风里,火苗很快扩散开去,像一条游弋的火龙在马群里游动。很快,所有的纸马都着了起来,火光冲天,掀起片片黑烟,细雨根本无法阻挡窜出几丈高的火舌,反倒为这场景增添了一份神秘和戚哀。
不知道烧了多久,火光渐熄,地上堆聚的余灰随风飘起,将黛色的天空染得更黑了,像是化不开的一纸乌墨。
“爷爷,好像,好像有脚步声,窸窸窣窣的。”一个孩子盯着远处的暗夜,
“走吧,走吧,纸马已经烧完了,别扰了他们的清净。”
***
蒋惜惜走进书房,冲低头看书的程牧游行了一礼,“大人,再过几日就是清明了,夫人的冥诞也到了,到时要不要回汴梁祭奠?”
程牧游抬起头,“你去准备吧,等我将事情处理完,就带迅儿回去。”
蒋惜惜刚想说是,突然想到年假时两人回汴梁探亲的事,于是脱口问道,“那个,听迅儿说他上次回汴梁,并未到老爷家里去”
此话一出,书房霎时变得安静下来,就在蒋惜惜以为自己问得极为不妥,想找个借口溜出去的时候,程牧游缓缓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他的声音低沉而宁静,“惜惜,这件事能否对谁都不要讲,包括我父亲。”
“为什么”三个字几乎已经要脱口而出,但是蒋惜惜在喉咙边将它们压制住了,她点点头,不自然的笑了一下,拼命将话题转移到别处,“大人,我记得小时候,每到清明,家家户户都要扎纸马,将它们烧给地下的亲人,那时候你还带我去看来着,火光遍野,纸马一烧起来,很快化为灰烬,真的像腾空而起了一般。可是现在,似乎好久没见过有人在清明烧纸马了。”
程牧游背手望着窗外,“以前确实有这个风俗,清明烧纸马,将思念借着骏马腾飞捎给地下的亲人,可是后来出了一件事情,让这个代代相传的习俗戛然而止了。”
蒋惜惜来了兴趣,完全把方才的事情抛到脑后,她蹙起眉毛,“是什么事?竟会有如此大的影响。”
“死人了,而且不是一个,是一大家子,有一户姓韩的富商每年都要扎上千只纸马来祭奠先祖,然而九年前的那个清明,在祭奠完回府之后,全家人死于非命,包括家丁婢女在内,一共两百七十八条人命,在一夜间消逝了。据说当晚邻人看见,有一群纸马从韩宅外面穿墙而入,它发出的金光将整个宅院都照亮了。”
“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官府并未找到尸首,但是宅院中染满鲜血,前堂、后院、花园,无一处不被鲜血沾染,整座院子竟像被红漆涂过一般。”程牧游的目光逐渐变得深邃,“说来也巧,这案子的发生地就是新安,前几日我偶然经过西郊的韩宅,发现那园子还未拆除,不过已经完全荒废了,里面残垣断壁,杂草丛生,满院凄凉。”
“所以自此以后,大家都不敢再扎纸马了?”
“这件事在当时闹的很凶,那时你还小,可能印象并不深刻,但是坊间皆传,纸马不仅能带去生者的哀思,同时也会把阴间的一些东西带到阳世,因为它可以在阴阳两界之间穿梭,大家都觉得,韩家人就是被它从阴曹带来的某样东西杀害的,所以自此之后,这风俗渐渐消失了,现在这几年,更是甚少有人提起它,再过几年,这风俗估计就会被人们遗忘掉了。”
蒋惜惜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大人,你也相信纸马能杀人?”
程牧游长眉微挑,“不管我信不信,此事都不可考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所有的证据都随风而逝了,而韩家一案只能是件悬案了,既然悬而未决,坊间关于它的传言就绝不会终止,这也是我最觉得最悲哀的地方,我身为新安县令,只能任谣言滋生,却不能给逝者一个交代。”
***
一朵乌云飘过,遮住了栖凤楼上方一半明一半暗的月亮。院中,几个黑影正在朝三辆马车上搬运着什么,凉风吹过,车上的东西被吹得哗啦哗啦的响,一个小厮瑟缩了下脖子,转头问旁边高个子的同伴,“现在谁家还做这个玩意儿,姑姑也不忌讳,年年都让我们到荒郊野外烧它,看着怪渗人的。”
那高个儿小厮瞪他一眼,“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纸马吗?纸扎的,还能活过来不成?”他边说边看了车上那十几只纸马一眼,只见它们站成一排,瞪着被黑墨描得溜圆的眼睛,幽幽的看着自己,身上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好了,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快出发吧,山路难走,一会儿误了时辰肯定要被姑姑骂死了。”
说话间,桦姑掀帘从屋内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贴身伺候她的花嬷嬷,她身着一身藕荷色的裙子,外披一件墨绿色的大麾,比平日的穿着素净了好多,脸孔还是严肃倨傲的,不过唇边染上了一抹凄然,脸色也比往常黯淡了不少。她看了车里那些纸马一眼,走到最前面的马车旁,掀开门帘钻了进去。
马车在黑夜的掩饰下出了城,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才来到凌云山的山脚下,顺着山路蜿蜒爬行时,雨开始落下了,每到这个季节,春雨总是会准时光临,所以车上的小厮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雨布,严严实实的盖在纸马上面,一行人在山路上又走了几里地,才来到一处平坦的林地旁。
桦姑撑着把伞从车上走下来,在花嬷嬷的搀扶下来到一座汉白玉打造的坟茔旁边,嘴里哀哀的叫了一声:“儿啊,娘来看你了。”
------------
第二章 引路
小厮们将纸马从车上抬下来,摆在坟茔旁边,为怕被雨淋湿,他们们每人手撑两把油布伞,将纸马遮盖的严严实实。
桦姑坐在坟茔前面哭了半天,直到身后的人都被雨浇透了,才慢吞吞的站起身,朝后面斜了一眼。见状,小厮们忙将纸马搬到墓碑前面,又跪在湿滑的泥地上磕了几个头,这才从马车里取出几把火折子,点燃了纸马长且蓬松的大尾巴。咻的一声,十几匹纸马立刻被火光笼罩,随着夜风“嗤嗤”的燃烧,无数道黑烟,伴随着纸的爆裂声向天边飞驰。
桦姑张开嘴巴,刚要哭诉一番,火光却突然暗了下来。几乎是同一时间,原本还在跳动的火焰突然间消失了,纸马被烧了一半,有些半截身子没有了,有些脸被烧掉一角,剩下的另一半脸孔,焦黑可怖,在火折子的照耀下忽明忽暗。
小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最后,众人的目光齐齐的落在桦姑脸上,等待她下达指示。
“点,愣在这里做什么?把这些纸马全部点燃烧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