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鬼事(187)
“把皮还给我,把皮还给我”叫声穿透了小巷,飘向挂着半轮残月的夜空,可是,这声音只有他一人能听见,若是他的尸首在天亮时被人发现,人们就能看到他眼球外凸,嘴歪脸斜,竟是被活活吓死的。
晏娘站在巷口,看到闫可望的腿抽搐了几下,最后,摊平伸直,一动不动。她冷笑了一声,“一点幻术,就能要了你的命,闫可望,你到底是心虚,知道自己害人无数,不能善终,所以才如此不经吓。”
说罢,又轻蔑的看了那尸体一眼,扭头朝着长街尽头走去。
“蒋姑娘,怎么一路都不讲话?哑巴了?”刘叙樘随手摘下一根柳条,在她脸上蹭了几下。
蒋惜惜将柳条拨开,脸上露出少有的严肃,“谢小玉是被那个叫闫可望的老头儿做成了一张人皮,对吗?”
“应该是这样的,她身体里面都是丝绵,我就觉得奇怪,人既然已经死了,身体怎会不腐,原来竟是被制成了人偶。”刘叙樘耸耸肩膀。
蒋惜惜还是不看他,口中喃喃道:“我看那秦应宝的样子,应该是伤心到了极点,似乎都有些痴了,他虽可恨,却也可怜,本来已经绝望,又突然有了希望,虽然是虚假的,但是一定令他欣喜若狂,可是到了最后,连这一点虚幻的希望都被打破了。”她长长叹了口气,本就黯淡的眼睛竟蒙上了一层泪光。
刘叙樘收起了脸上那抹不正经的笑,“惜惜,你长大了,也会为儿女情长伤心落泪了。”
听他这般说,蒋惜惜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她拼命揉揉眼睛,嘴里嗔怪道,“什么长不长大的,刘大人虽比我年长,但在我看来,才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两人斗着嘴,不知不觉,心里的郁闷已是除了大半。新安府就在眼前,蒋惜惜加快脚步,向前冲刺几步就欲跳上台阶,忽然发现几尺外站着个人,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晏姑娘,”蒋惜惜朝她跑去,“好久未见你,近来可好?”
晏娘将她打量一番,“穿着夜行衣,蒋姑娘又办什么机密要案去了?”
蒋惜惜亲热的将她一挽,“别说,我确实有些事情要请教姑娘,不如同来新安府一议吧。”
本以为她要拒绝,毕竟这段时间晏娘和程牧游之间的关系有一种肉眼可见的疏离,可没想,她却笑眯眯的点头,“听起来倒是有点意思,若是不打扰,我就同姑娘一起过去。”
“人皮?你俩的意思是,谢小玉被制成了一张人皮?”程牧游疑道。
“大人,你也不相信吧,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以为这是编出来骗小孩子的鬼话。”蒋惜惜在一旁接话。
程牧游没说话,眼睛却有意无意的在晏娘那边一瞟,没想,她正在看着自己,半分也不肯回避,迎着他审视的目光,露出一个极淡的笑。
谁也没有发觉两人之间的微妙和紧张,蒋惜惜喝了口茶水,“大人,你今天到栖凤楼去,可有什么发现?”
程牧游将眼神转过来,略定了定心神,这才说道:“栖凤楼一共出了三起血案,每一宗都是有血无尸,最重要的是,桦姑承认她在前几日烧了纸马,为了祭奠她的儿子。”
“有血无尸?纸马?”刘叙樘沉思了一会儿,“这案情不是和九年前的韩门血案一样吗?”
“贤弟也知道韩家的案子?”
“两百多口人的血案,全国上下谁人不知呢,只不过,这案子已经过去了九年,在当时,也没有找到任何一点有价值的线索,可以说是一起悬案了。”他忽然抬起头,“兄台难道要重启韩门一案?”
程牧游重重的点了下头。
“可是这案子已经过去了九年,兄台又要从何处入手呢?”
“若两件案子的凶嫌是同一人,或可以从栖凤楼下手,顺藤摸瓜,揪出那个隐藏了九年的凶犯。”
“可是大人,你不是说,韩家的案子,也许不是人做的,而是纸马从阴间带来的某样东西干的吗?”蒋惜惜插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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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幻象
程牧游没看她,却转头望向晏娘,“晏姑娘,你怎么看?”
晏娘站起身,目光清冷的从三人身上一一扫过,“唐王玙以纸为币,用纸马以祀鬼神。后世纸上画神像,涂以彩色出售,祭赛既毕则焚之,谓之纸马。既能祭鬼神,就代表纸马能接通阴阳,能去就能返,即便带回来些什么,也不稀罕。只是,有一点我却不能认同大人所说,九年前纸马带到韩家的那样东西,不一定就是栖凤楼案件的凶犯,与其在这里兜圈子,倒不如直接去韩宅查看。若真是同一人所为,那倒可以一箭双雕,结果也最好不过了。”
程牧游点头,“晏姑娘说的有理,明天我们就到韩宅去一趟,惜惜,栖凤楼那边就交给你了,你把全院仔细查过,切不可漏掉一点线索。”
刘叙樘急急的站起身,“我呢?我要跟着哪边?”
“贤弟不用回京复命吗?”
刘旭堂扶额,“圣上给了我半月期限,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我就留下来再住一阵子吧。”
绣庄里一片漆黑,右耳不在,连个掌灯的人都没有,不过晏娘并不需要灯火,她走进内室,手指在东墙上面轻轻一推,一块青砖从里面缓缓移出来,里面是空心的,放着个普通的银匣子。她将匣子打开,手指在里面点了点,掏了个香包出来。
眉间略略一蹙,她轻轻的说道:“久等了。”
即便经历了九年的风雨消磨,韩宅却依然保持着华丽庄严的面貌,虽然墙上的色彩早已被雨水冲刷得斑驳不堪,红一片,灰一片,瓦块也很有些残缺不全,但这些也只给它增添了一点沧桑冷漠的色调,并没影响到它的大气和辉煌。
若是,忽略掉里面发生的那件轰动全国的大案的话。
程牧游推开那扇红漆剥落的大门,踏过门槛走进院内,晏娘随他进去,史今史飞也跟在两人身后走了进去。
韩宅占地约有五亩,房屋七进九间。中厅东西围屋带从厝厅、房及书斋。上厅的后面有横贯全宅的后院,呈“工字”格局。围屋隐伏于中座两旁山墙外,形成独厅、独院、独天井之独特设置。不过,现在这些精巧的结构现在几乎已经无法分辨,因为庭室内皆被半人多高的荒草覆盖,远远望去,就像一片凄凄的草原。
“据案卷记载,血迹主要集中在花园。”程牧游举目远眺,伸手朝右前方一指,应该就是那里。”
晏娘脸上多了一丝戚哀,随他一同朝前走去,荒草划破了她的裙摆,她却毫不在意,两人上了几节台阶,通过一扇圆形的石门,来到了韩宅的花园中。
刚进去,就觉得一阵强光袭来,晏娘挡住眼睛,看到前方有一个琉璃制成的亭子,透明的亭身,五彩斑斓的亭盖,被日光一照,将光影投在爬满了山藤的墙面上,化成一片缤纷。
“韩知元不愧是当时的首富,连亭子都用琉璃制成,普通人家,单得了一小块,都要仔细收藏起来,他却制成亭台,供人玩乐。”
程牧游静静的看着那间五彩小亭,“姑娘怕是不知,案发后这亭子的底座里聚满了鲜血,渗入到每条缝隙里面,办案的衙役还以为是底座本身的颜色,没想,它竟是被染成了一座血亭。”
“怪不得亭底的杂草如此茂盛,血出不来,渐渐渗入到地下面,变成了最好的肥料。”晏娘不动声色的说道。
“大人,大人,前厅有发现。”史飞的声音从前院传来。
两人赶紧从亭中走出来,朝前院走去,晏娘提着裙子上了台阶,程牧游紧跟在她身后,看到她的裙摆被带刺的野草刮破了,刚要提醒,却发现眼前的景物猛的一晃,一切都像是镶嵌在一潭碧水里面,连自己也都深陷在这水中,随着它们摇来晃去。
程牧游自知事情不对,张口欲唤走在前面的晏娘,没想一抬头,看到前面的那个人已然换了样子,身材比晏娘高材半头,身形也丰腴不少,她穿着一身宝石绿的裙子,边走边玩弄着手里的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