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鬼事(214)
蒋惜惜咬着下唇,轻轻的点点头,她跳上马,又一次看了程牧游和迅儿一眼,这才朝马屁股上一拍,朝着西南方绝尘而去。
迅儿拉着程牧游的手,“爹爹,惜惜姐姐不久就会回来,对吗?”
“一定。”
风雨兼程十几天,蒋惜惜终于来到蜀地,这里气候湿润,温度也比北边高上不少,亮得发白的太阳挂在正空,将知了都赶了出来,趴在枝头拼命的舒展压抑已久的歌喉。
蒋惜惜闷热难耐,她从马上跳下来,手做成凉棚朝前望。前方,是一片绿油油的茶园,春天,茶树脱下了暗绿色的衣裳,露出娇嫩的新芽,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片碧海,煞是喜人。
“应该就是这里了。”她心里暗自嘀咕,刚才找人问路,那人说淡水镇的镇民产茶养蚕,若是看到了茶园,那镇子也就不远了。
蒋惜惜心里一喜,随后又多了几分忐忑:也不知那樊庆峰到底是什么人,和程大人的关系究竟怎样,愿不愿意收留她这个逃避朝廷赐婚的“旅客”,若是他有所顾忌,拒绝了她,那今后可要怎么谋得一番生路呢?
正想着,身后的马儿突然不耐烦的撂起了蹄子,蒋惜惜回头去抚摩它的鬃毛,却发现背后的天色不知何时变暗了,乌云大朵大朵的从远处赶来,不一会儿就染黑了天穹,冷风也从阴云的缝隙中漏下,瞬间就将她被汗浸透的衣服吹干了。
蒋惜惜打了个哆嗦,心说这里的天气果然与北边不同,说变就变,刚才还艳阳高照,还没走几步,就已经风雨欲来了。
正想着,雨水已经大滴大滴的砸落到身上,她忙从包袱里取出斗笠戴在头上,纵身上马,靴子在马屁股上一踢,朝着茶园的方向跑去。可是,她低估了这里和茶园的距离,它看似就在不远处,实则却和她隔着一座山,只因那茶园太大了,漫山遍野无穷无尽,所以造成了视觉上的错觉,其实从山脚下绕过去,还要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
在雨中奔驰了一刻钟光景,她才终于来到了山脚下,只是,被雨水侵扰的焦躁不安的马儿却越走越慢,山路泥泞,它走几步就滑一下,在小心翼翼的踱了几十尺之后,它终于不再满足于蒋惜惜的安抚,四蹄站住,一动不动,不愿再朝前挪上半步。
蒋惜惜掏出一把干粮放到它嘴边,它吃了,满意的喷出两道白气,脚下却仍是不动,甩甩鬃毛上的水珠子,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树荫下的一方安稳。
蒋惜惜长叹一声,“算了,我知道连日奔波,你也累了,我们找处地方歇脚,等雨过天晴了再上路吧。”
说完,她踮着脚朝前看,希望能找到一处荫庇之地,没想,还真让她找到了,树丛里隐约现出一道红墙,墙里面有三个灰色的尖尖的屋顶,俨然是一座山庙。
蒋惜惜兴奋的照马背上猛拍一下,“懒虫,走吧,前面有座小庙,我们进去歇歇脚,说不定还能给你讨碗水喝。”
马儿像听懂了似的,不再耍脾气了,被她牵着慢悠悠的朝山上走去,顺着山路没爬几步,他们就到了小庙门口。
门开着,一眼望去,只见三间大殿,一主两副,旁边的两座关着门,中间那座门敞着,里面立着一座雕塑,上半身隐在阴影中,看不清,从下半身青色的衣服和鞋履可以看出是一个男子。
虽不知道这庙里供奉的是何许人也,蒋惜惜还是在门前弯腰行礼,“得罪仙家了,从贵宝地路过,突遇急雨,想借一角屋檐避雨,还望不要见怪。”
说完,她便牵着马儿走进庙内,走到大殿前面,这才将那雕塑的样子完全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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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鼠
雕像是一个披着青袍的男子,长须长眉,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他左手拿着一捧花,花是真花,一看就是刚被采摘下来的,花瓣娇嫩舒展,上面还带着几颗晶莹的露珠。右手抱着一团丝线,这团线就是木头刻的了,不过一定出自能工巧匠之手,每根线都纤细立体,竟也像是真的一般。
雕像前面没有牌位,蒋惜惜也无从得知这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她跪在蒲团上面拜了三拜,喃喃自语道,“我虽不知道你的名号,但是你愿意为我提供一个避雨之所,一定是个好神仙,蒋惜惜在这里谢过了。”
说完,她便走到外面靠门坐在,抬头望向屋檐下面的一串串水帘。
雨声淅淅沥沥,不知不觉中,蒋惜惜睡着了,梦中刀光剑影,火光冲天,她又回到了童年生活的那座山上,踏着满地的尸体在山林间飞奔。前面陡然出现了一个颀长的背影,她笑了,喜悦浸透了每一个细胞,拼命的朝前伸着手,她喊着:“大人,大人,我在这里。”
程牧游回过头,温润如玉的脸上宁静平和,他冲她伸出一只手,“惜惜,过来。”
可是,脚面上猛地一疼,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了她的皮肤,蒋惜惜倒抽一口凉气,朝下面望去:那些死尸活了过来,他们长着长长的尖锐的指甲,用力的拽住她的脚腕,不让她上前一步。
耳畔传来马儿的嘶鸣,蒋惜惜一个抖擞,从梦中惊醒,她揉了揉眼睛:奇怪,院子里怎么多了这么多石头,黑灰色的,圆圆的,数量有百余,遍布在庙宇的各个角落。
“嘶......”
马儿的叫声引起了她的注意,这声音不对劲,又尖又高,充满了恐惧,蒋惜惜望向拴在廊柱上的马,发现它四蹄在地面上剁来剁去,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几个灰不溜秋的小东西正在它的四蹄中间来回窜动,有两个还顺着马蹄爬到马背上,它们露出又白又尖的牙齿,猛地朝马背咬过去。
马儿又发出一声嘶鸣,它突然挣脱了缰绳的束缚,朝着院外飞奔过去,不一会儿功夫,健硕的身子就消失在茫茫雨雾中。
还没来得及追出去,蒋惜惜的脚面又是一疼,她低下头,发现靴子已经被咬开了一条缝,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正将头钻进那道缝里面,用尖锐的牙齿咬开她细嫩的皮肉。
到了现在,她才总算从梦境中挣扎出来,也彻底搞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的鞋面上,趴着一只老鼠,不光如此,那些散布在庙宇中的石头,也都是老鼠,一百多只,除却冲锋陷阵的这一只,其它都蹲伏在角落里,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她。
她,是它们的猎物吗?
蒋惜惜不知道,因为她已经利落的拔剑出鞘,一刀斩断了那只正在舔舐自己鲜血的小崽子。
老鼠的身体段为两截,向两个方向迸开,不过,它细长的尾巴还在上下摇摆,像是不甘心就此身首异处。
蒋惜惜握着剑的手不住的抖动,或者这么说,她全身都抖个不停,包括那些直直竖起的汗毛,她倒不是怕,比这更血腥吓人的场面她不是没见过,但是,看到这密密麻麻的老鼠,另一种感觉猛然涌上心头。
恶心。
没错,女人好像对老鼠有种天生的厌恶,这种生活在黑暗中的东西,个头不大,却贪婪残忍,比如现在,面对比自己个头大这么多的人,竟然有了偷袭的念头。
剑被高高扬起,她心里突然升腾起强烈的杀念,是的,面对这样的东西,似乎只有将它们全部斩除,才能将心里那接近反胃的恶心压制下去。
然而,就在她冲出屋檐的那一刻,院中的老鼠却突然站直了身子,两脚着地,尖尖的小耳朵朝西边转了几下,然后,它们同时放平身体,朝着庙宇中冲过来。灰色的背毛被雨水冲刷得黑亮,看得她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蒋惜惜如临大敌,她看着这片汹涌的灰色的“潮水”朝自己涌来,已经做好了和它们拼个你死我活的准备。
“唧唧......唧唧......”
老鼠们争先恐后的窜上台阶,跑到蒋惜惜面前,然而,就在她的长剑即将落下时,它们却转了个弯,贴着她的脚面直奔过去,跃过门槛,钻进大殿中,顺着供奉着雕像的桌腿爬到桌面,然后扑到雕像木制的底座上面,用比小刀还尖锐的牙齿,拼命的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