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新安鬼事(25)

作者: 沧海一鼠 阅读记录

蒋惜惜朝屋子深处望去,发现里面那张巨大的汉白玉椅子上坐着一位长者,他年过花甲,白眉白须,一双眼睛却生的及其有神,瞳仁黑的发亮,一眨不眨的盯着手里的账簿,就像一只盘旋在空中搜寻猎物的老鹰。昨晚遇见的那位荆小姐站在他的身边,指着账簿低声说着什么。

“老爷,杨家大嫂和她的妹子来了。”小丫鬟禀报完,便走到一侧。

那位长者闻言放下账簿站了起来,他身长玉立,器宇不凡,眼神里的威严在接触到房内站立的两名女子那一刻,化成了满满的亲切和体贴。

“小钰已经将杨家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了,杨树福失踪,留下你们母子二人无所依托,着实可怜。不如这样,你们就在荆府住下,大水刚退,我这里也正缺几个收拾打扫的人,等到你们另谋到出路,再离开也不迟,至于杨树福,我会让人到邱兴山再找一遍,实在寻不得人再到新安府去禀明案情,你看如何?”

杨大婶当即跪下,“咚咚”的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荆大善人真是天上的神仙,不,连神仙都比不得您这般仁善,不过我那口子应该是不在了,就不必花费功夫上山找人了。”

“哦?何出此言呢?”荆云来走到二人跟前,伸手将杨大婶搀扶起来。

“我那妹子昨晚上山,寻到了他的半截汗巾……”杨大嫂说不下去了,捂着脸一声接一声的哭了起来。

荆云来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蒋惜惜,“姑娘说说看,杨猎户到底在邱兴山遇到了什么人,竟然只剩下这半片汗巾。”

蒋惜惜抬起头直视他的目光,“恐怕他遇到的不是人。”

荆云来蹙紧了眉头,“不是人?难道是兽?”

蒋惜惜轻轻的摇头,“也不像,昨晚我遇到的那个东西凶得很,比野兽还要凶残百倍,却又会发出孩童一般的笑声。而且它能藏在一株野草下面,想必体型不大,就像个三四岁的孩子,这么小的动物,却又能将人吃的只剩下一点残渣,我实在推断不出它是什么。”

听到她这么说,旁边的小丫鬟狠狠的战栗了一下。那荆小姐却远比她淡定,她走到蒋惜惜身边,轻声问道,“若那东西真如姑娘说的这般厉害,你一介女流又是怎么逃出山来的呢?”她看了眼自己的父亲,接着说道,“姑娘会不会是受惊过度,再加上天色不明,便将那山里的野物当成了嗜血的怪物了。”

蒋惜惜不好告诉他们自己是凭借一身功夫才逃出来的,所以也就不能再多做解释,况且昨天晚上在邱兴山遇到的究竟是个什么,就连她自己也没想明白。她只能含糊不清的答应着,表面上认同了荆小姐的说法,不过,当她望向荆云来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神色比自己的女儿严肃很多,他眸子里的精光尽都卸下了,露出了这个年龄该有的疲惫和沧桑。

“爹,新安府这几天不是要派人过来吗,不如到时一起将杨猎户失踪的事情禀明了,看看官府怎么定夺吧。”荆小姐轻声询问道。

听到女儿的话,荆云来如梦方醒,他点点头,“我倒忘了这回事了,这样到省的再跑一趟新安城了,”他看着杨大婶,“你们且在这里安心住下,其他事情就交给我吧,相信官府自会给你们杨家一个交代的。”

蒋惜惜跟在杨大婶身后走出前堂,一个身影冷不丁的从旁边走来,差点和她撞了个满怀,她抬起头,发现那是个年轻男子,他的眉眼生的和荆云来生颇有几分相似,但是眼神却呆滞冷漠,少了生人该有的气息。

蒋惜惜看他走进前堂,才问道:“刚才进去的莫非是荆公子?”

杨大婶点点头,“你看出来了吧,这荆公子和他父亲极其相似,也是个周正模样,只可惜呀,是个哑巴。”

------------

第八章 手印

“哑巴?是生下来就不会说话吗?”蒋惜惜问道。

“那倒不是,他小时候生了场大病,然后就说不出话了。”杨大婶叹了口气,“你别看荆家现在富可敌国,其实这荆大善人可是穷孩子出身,小时候连饭都吃不饱的,据说他有一次饿得昏了过去,被他爹扔到乱葬岗,醒来之后又自己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他发达之后才娶了第一房妻子,荆夫人给他诞下一子一女,起名尘锦和尘钰,寓意金玉满堂。可是没想到荆家公子竟然被一场病弄成了哑巴,好在荆大小姐工诗善书,精明能干,将家事打理的井井有条,完全不输男子,这也算是老天对荆大善人的一点慰藉了。”

“我昨晚倒是遇到了这位荆小姐,她表面上看起来冷冷的,礼数却是一样不缺,原来是这等缘故。”蒋惜惜叹道。

“荆小姐是个热心人,不过荆家业大,要管束下人自是不易,所以她才总是做出一副冷淡的样子,你可不要误会她。”

杨大婶一边说一边朝着她们居住的内院走去,蒋惜惜却停住了脚步,“大婶子,我四下里逛逛,一会儿再回房,你先招呼小义吃饭吧。”

“那你也早点回来,我给你留饭。”杨大婶冲她笑笑,转身走进院子。

蒋惜惜连声答应着,脚下却如生风一般朝着荆宅的西侧走去,她早已打听到粮仓就在西门的背后,所以打定主意见过荆云来后就过去查看。

刚出西门蒋惜惜就看到一大片粮仓威风凛凛的矗立在蓝天下面,她大略看了一下,数量应该不会少于五十间。由于粮食都已经消失了,所以这里连个把守的人都没有,蒋惜惜快步走进一间巨大的粮仓,蹲在地上仔细查看。这里面没有一粒粮食,甚至连一片麦麸都没有,干净的如同新建成的一般。她皱起眉头,不对劲,如果有人连夜偷走了粮食,或多或少总会遗漏下一些吧,怎么这里干净的像被狂风卷过,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痕迹,”想到这个词,她起身走出粮仓,低头看向脚下的土地。

地面上满是深浅不一的车辙的印痕,蒋惜惜跟着这些痕迹在粮仓周围转了几遭,确定它们属于同一种马车。像荆家这种大户,所用的马车都是统一置办的,车辙也都相同,所以地面上的痕迹应该都是运送粮食过来时留下的。

蒋惜惜捡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手撑着下巴陷入沉思,这么看来这么多粮食不是被车拉走的,可是这样就更加解释不通了,如果靠人力将它们搬走,那得费上多少工夫啊,这绝不是一夕之间可以做到的。那么现在就剩下一种可能了,那就是这荆老爷根本就没降粮食运过来,可是他没有理由费上这么一番工夫啊,他完全可以不买粮放粮的,又何必多此一举。

蒋惜惜实在理不出头绪来,她站起身,准备再去别的粮仓查看一下,可就在这时,她发现前面的土地上有半个脚印,那个脚印已经被蹭掉了一半,但是能看出它很小,还没有她的手掌大。蒋惜惜心里突然涌入了一股极不好的预感,她朝那个脚印走近了两步,然后蹲下身在它上面轻轻的比划着,它确实是一枚孩子的脚印,那脚还没有迅儿的大,看年龄应该只有三四岁。最为关键的是,这个脚印五指清晰,说明它的主人没有穿鞋,是赤着脚来到这片粮仓里的。

蒋惜惜的思绪猛地被拽回到昨天晚上,那几声孩子似的尖笑,那个躲藏在草丛中的小小的影子。她瞪大眼睛,倒吸了口凉气,脚下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过了好久,她突然狠狠的在自己脸颊上拍了一下,心里暗自骂道:蒋惜惜,你镇定一点,荆家人这么多,有几个孩子跑来粮仓玩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要什么都草木皆兵,自己先乱了阵脚。她又深深的吸了口气,感觉到凉爽的空气顺着喉咙发散到胸前的每一个角落,这才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站起身朝谷仓深处一步步走去。

不过,即便她再假装镇定,脚步却仍比刚才缓慢了很多,连头顶的空气好像都变得沉重起来,压得她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似乎生怕从某个谷仓后面飘出一两点令人心悸的笑声。蒋惜惜逐个粮仓检查过去,发现这些粮仓都和第一个一样,一粒粮食都没有留下,她的心越收越紧,因为这些空荡荡的粮仓一次又一次的印证了她心里一直不愿意承认的那个想法:这些粮食都被吃掉了,被那个吃人不眨眼的怪物给吃的一粒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