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鬼事(268)
臻儿刚想回绝他,旁边卖肉脯的老太太却先一步替她浇灭了那小贩的热情,“这姑娘芳龄二八,又生的仙姿玉貌,你那些香粉胭脂堆到她脸上,倒是掩住了她的姿色,岂不是画蛇添足吗。”
小贩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悻悻然退了回去,臻儿咯咯笑着从他身边穿过去,走了两步,脚下却猛地一滞,她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正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探着脑袋焦急的左右张望着,明显是在找人。
她慌得连忙转身,朝右一拐闪进一条小巷中,身子贴着冰凉的墙壁,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来者正是段府的王管家和院工李绅,两人要找的当然就是她这个一大早偷偷溜出来的段府三小姐。现在,他们已经走到和段臻儿藏身的小巷平行的位置,却一步不多一步不少的站在那里不动了,两人虽然没望向这边,声音却清楚的传进臻儿的耳朵。
“自从大小姐二小姐不在了之后,老爷就没让三小姐出过家门,这汴梁城这么大,她一个刚满十六岁的丫头,能跑到哪里啊。”
“按我说啊,这就是老爷的不是了,这孩子啊,你越是看得紧,她的心就越是野,我看三小姐这些年连个朋友都没有,总闷闷不乐的,就觉的她可怜,老爷也不可能栓她一辈子,何苦来。”
“二小姐死得那么惨,没过多久大小姐也病故了,接连死了两个女儿,放谁那儿也怕了,老爷他也是不得已,唉。”王管家叹着气,眼神却朝巷子口一瞥,他是无意的,可是臻儿却被他吓了一跳,她慢慢的缩下身子,等到王管家的眼神移到了别处,心里还是忐忑,猫着腰顺着这条逼仄的小巷朝里面走去。
巷子加在两栋楼宇之间,狭窄而幽深,墙面不直,越到深处越是狭窄。段臻儿朝里看,发现尽头只剩下一点微光,便很是怀疑自己能否从这里穿到对面去,但是巷外的两人尚未离开,她现在绝不可能重新返回御街,所以只得硬着头皮朝里面走,期冀自己这幅单薄且尚未发育完全的身子骨能从墙缝中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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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窄巷
昨晚刚下过一场雨,所以房檐上不时有雨滴落下,将臻儿的头发和衣衫都打湿了,她顾头便顾不着身子,索性什么也不顾了,迈着越来越急促的步子,在两面墙壁的夹击下快速朝前走。前面的路越来越窄,她走得也愈发艰难,衣衫紧贴着湿滑的墙面,肩膀和袖子都被粗糙的石头划破了,她不得不稍稍侧过身子,将身体转成一个微斜的角度,才能继续前进。
好在身后的谈话声渐渐听不到了,臻儿回过头,发现王管家和李绅已经走开了,不禁在心里大大的舒了口气,她可不想自己精心策划的“出逃”计划才实施了半天不到,就被腰斩掉。要知道,为了能顺利实施这次行动,她谋划了已有数月之久,今天因为有贵客要来,所以一大早的,自己贴身的几个丫鬟都被叫到前院,帮忙准备菜品,她才瞅准机会,爬上了送货的那辆马车,在车厢里颠簸了半个多时辰,然后趁人不备,偷偷溜出了车子,呼吸到了盼望已久的自由的空气。
现在,她站在两面墙壁之间,前后看了看,思索着是要继续前进还是重新回到御街?前面的路已经没剩下多少,再走个几十步就能出去了,可是她怕自己还没走完,就被墙体夹住了,可若是退回去,到了御街,万一再次碰上王总管和李绅可如何是好?思来想去,臻儿决定铤而走险,她没有转头,继续朝着前方那丝光亮走去,身子几乎完全横了过来,她像贴在墙面上一般,一点点的朝前蹭。
二十步,不,再有差不多十步,她就能从这个让人压抑的空间里面挣脱出来了,臻儿深吸了口气,她现在深信自己一定可以穿的过去,只要再吸吸肚子,把胸腔里这口气吐出去
“啪嗒。”
一滴雨珠重重的砸在她的头顶,然后分散成几滴,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滑了下来。臻儿伸手擦了把脸,抬头的那一刹,她看到左边的房檐上伸出来了一个东西。
一开始,她以为那不过是一只歇脚的鸟,因为按照正常的思维,只有鸟儿能停落在房檐高处,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还要什么东西能爬到那么高那么险的地方。
可是刚刚垂下头,她就觉得有些不对,鸟儿的头有这么大吗?几乎占满了两道墙面之间的空间。
心里陡然一紧,她又一次将头抬起来,却发现那东西朝下延伸了几尺,炽热的日光至上而下照在它上面,白晃晃的一片,让她无法分辨出来它的样子。
臻儿猛地低下头,两手扶住墙面,用尽全身力气朝外面挤,她现在很恨自己,为什么如此自大,为什么在被爹耳提面命了这么多年,还是至他的忠告于不顾,非要自己出府。
爹说的没错啊,外面看似热闹繁华,实则危机四伏,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会被坏人盯上,可能自此就与亲人们阴阳相隔。
臻儿原来从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但是现在,她信了。头顶的那个东西,当然不是一只歇脚的小鸟,鸟儿怎会贴着墙面,头朝下的爬下来,况且,还是是那么大的一团,白得刺眼,像是一张被风吹起的被面。
头顶传来“沙沙”的摩擦墙面的声音,臻儿这回已经不敢抬头了,她怕看清楚了那东西的样子,自己会腿软的无法再前进一步,可是,即便她没有抬头,在朝前挪动了几步后,却依然走不动了,因为她低估了墙面的狭窄,现在的她,已经被夹在了两扇墙之间,再也无法向前迈出一步。
头顶那片阴影越罩越低,遮蔽住了日光,与此同时,一股深深的寒意铺天盖地,从上至下的席卷而来,让她如同置身在冰窟中一般。
“嗒嗒嗒嗒”
沙沙声里面,隐约还掺杂进了另外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木棍在敲击墙面,一声连着一声,由远及近
可是现在臻儿已经无心思量这到底是什么声音,她急中生智,身体擦着墙面朝反方向挪去,没有前路,索性还有后路可退,她此刻不顾一切,朝着来路的方向走去,空间越来越充裕,她走动的速度也跟着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终于,她整个身子都能扳正了,于是紧紧的咬着嘴唇,用尽全身力气朝御街的方向跑去。
可是,背后那个东西似乎没想就此放过她,而此刻,它也顺着墙面落到了巷子里,在她身后紧追不舍。
“嗒嗒嗒嗒”
像是木棍在敲击着石板铺成的路面,越来越快,它似乎已经近在咫尺,冰冷的气息甚至喷上了她的耳垂。
臻儿哭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父亲,难道他在花甲之年,要再经历一次丧女之痛,失去最后一个女儿吗?她为何如此任性,偏生不听他的教诲,做出让自己后悔不迭的事情。
头皮一紧,跑散的发髻被从后面扯住了,她脚下一个趔趄,身体朝后猛地一仰,眼看就要倒下,手指却死死的抠住了两块青砖之间的缝隙,指甲都断裂掉了,却依旧没有撒手。
“救命,救人啊。”
臻儿冲着御街疯狂的高呼,前面人影憧憧,车水马龙,无奈喧哗声太大,竟无人能听到她的呼救。臻儿向后仰着身子,勉力支撑自己不朝后倒下,她知道,若是真的倒下,她将再也爬不起来,此生,将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救救我啊,谁来救救我”
她哭着冲外面大喊,身后的力道越来越大,那个冰冷光滑的东西逐渐向她靠近,她能感觉到它已经立起了身子,朝自己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臻儿咬牙切齿,猛地朝前一冲,扯断了自己的一缕青丝,挣脱了身后的束缚。就在同一时间,巷口闪过一道火红的身影,那人骑在一匹红棕色的大马上,昂首从前面经过。
“救救我。”段臻儿飞扑向前,“壮士,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