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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鬼事(272)

作者: 沧海一鼠 阅读记录

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万木葱茏,蒋惜惜掀起轿帘朝前看,程家的墓园就在前方,再走半刻钟光景就要到了,刚想放下帘子,却发现雨雾中走过来一个人,那人骑在一匹白马上,身披铠甲,矫健英武,不过,他什么雨具都没有带,湿发贴在脸上,像是被人浓墨重彩的画了几笔。

不对,似乎并不完全都是头发,男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左边的眉毛开始划过眼皮一直越过鼻梁才停下,不过万幸的是,那道疤没有伤到他的眼睛,浓眉之下,一双细长而舒展的眼睛灼灼发亮。

“看来是个当兵的,官衔应该还不低,不过,他一大早的在这附近做什么?”蒋惜惜心里嘀咕着。

那人越走越近,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似乎发现有人在看着自己,也朝轿子里面望过去。他的目光越过蒋惜惜落在迅儿身上,刹那间便凝固住了,直到发现蒋惜惜疑惑的眼神,才慌忙将头扭过来,继续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直到他的身影望不见了,蒋惜惜才重新坐回轿中,心里的疑问却久久没有消散:这男人是谁?他认识迅儿吗?为什么刚才看到迅儿他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一个问题都没有想明白的时候,轿子晃了两下,停住了。

李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姑娘,到了。”

蒋惜惜于是拉着迅儿走出来,两人共用一把油纸伞,手拉着手走进墓园,李绅则跟在后面,同他们一起走到程夫人的墓碑前。

程夫人的墓前摆了四碟子八碗,还有小酒一壶,墓前的杂草被拔得干干净净,地面光滑平坦,一丝灰尘都没有,显然刚被清理打扫过。

蒋惜惜朝周围一看,发现其它几座墓可没有这种待遇,于是朝旁边的李绅问了一句:“这几日有人来祭奠夫人吗?”

李绅摇头,“上次祭奠的还是清明的时候,距离现在已有两个月了。”

“那就怪了,会是谁把这些祭品拿来的,又将墓前打扫的这么干净。”

李绅笑笑,“或者是夫人生前的朋友也未可知呢,姑娘,咱们也开始吧,切莫误了时辰。”

几人祭扫完毕,便依次站在碑前,三次长揖磕头别过,鸣炮离去。

回到段府时,程牧游还没有回来,蒋惜惜坐在院子里,看臻儿教迅儿读书,那些晦涩难懂的话一一传进她的耳朵,把她整个人弄得昏昏欲睡,于是,她索性起身走到院外,在段宅里瞎逛。

段家是做香粉生意的,所以整间宅院中弥漫着香甜的味道,蒋惜惜从不涂脂抹粉,所以对那些异味很是敏感,她鼻中搔痒,但是想打的喷嚏偏生出不来,刚拿出手绢想擤擤鼻涕,却看见李绅从内院走出,他的样子有些慌张,走到院门处,左右看了看,才推门走了出去。这本倒没什么,可是,在大门阖上的那一瞬间,蒋惜惜看到外面银光一闪,露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脑中闪过两个字:铠甲。

没错,外面站着的那个人穿着铠甲,难道是早上在墓园附近遇到的那个男人?李绅偷偷摸摸的出去,就是要去找他?

本来这件事轮不到她来操心,但是一想到程夫人那座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墓碑,她心里就生出了一个极其不好的联想,于是,她不由自主的朝院外走去,到了院门边上,从两扇门的缝隙中小心翼翼的朝外瞅。

门外没有人,那两个人显然已经去往别的地方了,看来他们一定有什么话要说,且这些话是不能被他人听到的。想到这里,蒋惜惜果断的推门出去,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发现两边都没有人后,她犹豫了一下,先是朝西边跑了两步,然后又扭过头,往东边跑去。她一路跑一路找,可是寻遍了每一条巷子,找遍了每一间酒馆茶肆,也没有发现李绅的身影。

不得已,只得又返回来,想在西边再找上一遍,可是刚跑到院门处,就看到李绅急匆匆的走了过来,看到她,吓了一跳,忙上前搭话道,“蒋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蒋惜惜故作镇定,“天儿热,我闲着无聊,出来逛逛,对了,李大哥出来做什么?”

李绅擦擦满头的汗,“刚才铺子里的人来拉货的时候,落了些东西,我给他们送过去。蒋姑娘,您要是觉得热,我让丫鬟们烧些水,您冲个凉,保管消暑。”

“不用了,李大哥,您先回去吧,我随便走走就好了。”蒋惜惜冲他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她的笑容也渐渐隐了下去,李绅出门的时候手里什么都没有,他刚才分明在撒谎,他和那男人是认识的,可是今天早上他遇到那男人的时候为何没有同他打招呼,却在下午偷偷的跑去见他?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秘密?和夫人有关系吗?

她站在雨后蒸腾的暑气中,苦苦思索着这几个问题,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几乎想将这件事告诉程牧游,他比自己聪明的多,定能抽丝剥茧,找出事情的真相,可是,另外一种思绪牵绊住她,若是事情的真相真如她想象的一般恶浊,那么大人,大人他会不会因此而难过。

蒋惜惜咬着嘴唇,看着自己的影子一点点的被日光拉长,最后,慢慢的隐入到一片树影中。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单脚在地上猛地一跺,她要自己去找出真相,若是忧人自扰,就当是自己多做了一件荒唐事,若是坐实了自己的怀疑,那么那么

她转来转去,像一只被困住的斗兽,那么她到底该怎么做?告诉大人?还是将这个秘密在心底放烂,将它彻底埋藏掉。

她不知道,她从小长到大,似乎还不曾如此纠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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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花魁

华灯初上,周围的房间一个接一个的热闹起来,温言软语、嘤咛呢喃之声接连涌进这间流光楼最大的房间。

“把窗子关上。”王润卿从锦被里探出头,朝正趴在窗边饶有兴致的朝对面窗户窥视的小丫鬟喊了一声。

小丫鬟答了声“哦”,闷闷不乐的合上窗子,见王润卿重新钻回被中,轻轻的翻了个白眼,“姑娘,太尉府的公子可是到对面去了,以前,他可是咱们这儿的常客啊。”

将被里的人没有动静,小丫鬟心里冷笑了几声,心说看你装到什么时候,花魁的头衔被陆妙慧夺了,明明心里已经恨死了,却以身体不适为借口闭门不出,其实你心里也明白,现在流光楼的红人是陆妙慧,就算你开门迎客,以前的那些人也都不会到这里来了。

她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刚想送到嘴里,屋门却被人推开了,尤嬷嬷的身影出现在门中央。

她赶紧将茶放下,腾地从椅子上坐起来,尤嬷嬷看她一眼,她便知情知趣的走出了屋子,轻轻的将门带上。

见屋里只剩下自己和王润卿两人,尤嬷嬷这才走到床边,盯了那蜷成一团的锦被一会儿,突然伸手将它猛的拽开。

王润卿正哭得一脸泪,闷得满脸汗,冷不丁将囧相暴露在光天化日下,脸上便挂不住了,也不管来人是谁,先“贱蹄子、老猪狗”的骂了几句,在看清楚是尤嬷嬷后,却也不道歉,坐在床边讪着脸望向一旁。

尤嬷嬷倒是不和她计较,用手帕擦擦爬楼爬出的一头汗后,她轻声说道,“润卿啊,病了几日了,也差不多好了吧,今天好几位公子爷都问你来着,你别让我不好做人啊。”

王润卿嘴角哼出一声冷笑,“问我?怕不是那丫头挑剩下的,才来我这里的吧。”

“她第一年当选花魁,谁不图个新鲜劲儿呢,润卿,你是流光楼的老人儿了,这点道理还是应该明白的吧。”

“男人们图新鲜,嬷嬷难道也老糊涂了不成?让我将这间房让给她,是觉得我王润卿已经无利可图了吗?”

被她这么一怼,尤嬷嬷倒也不生气,她在屋里绕了一圈儿,嘴角的笑意依然没消,说出的话却让王润卿听的心寒,“现在世道变了,以色侍人已经难以留住人心了,你听对面丝竹阵阵,甚是悦耳,不光如此,人家还能歌能舞,对诗词也颇有一番研究,润卿,你会什么?你这屋子,统共也就摆了张梳妆用的台子,实在太过浪费了,换给她,倒是可以物尽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