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鬼事(348)
“天瑞这个人和旁人不同,他聪明,办事从不拖泥带水,以前,我们就都听他的,包括他爹都不敢忤逆他的意思,相信现在,大家伙还是会照他的话去做。”
“聪明、果断。”这是小武对天瑞性格的总结,听他这般说,程牧游心中的紧张更甚了一层,他彻底明白了事情的紧急和迫切,可是越是焦虑,越是无法想出应对的计策来。只能看似平静的守着这个睡得正香的家伙,心里却早已燃起来熊熊烈火,将整颗心脏烧成了一片荒原。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这些村民无辜受难,被他们夺去了躯壳?可是凭他一己之力,又如何应对人多势众的另一方?
程牧游握紧双拳,猛地站起身子,几日未尽水米,突然直立起来,他感到有些头晕,可是就在这眩晕昏沉之际,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同当空响雷,将他大脑中所有的混沌都炸开了。
于是,他快步走到小武背后,在他身上推了一把,“醒醒,快醒醒。”
小武睡得迷迷糊糊,刚一睁眼,就看到程牧游盯住自己,说了一句像是浮在云层之外的话。
“你说什么?”小武眨巴这大眼睛,冲他高声问道。
“我说,牛皮袋破,若是无舍可夺,你们会怎样?”这一次,他说得一字一顿,小武每一个字都听明白了。
“那就彻底灰飞烟灭,再也不能苟存于世间。”话毕,他忽然捂住自己的嘴巴,“程大人,你你想做什么?你不会是”
程牧游没有回答,他脸上浮上一层复杂的神情,欣慰中透着悲伤,悲伤里又掺杂着一丝大义凛然的壮烈。
“程大人,不行,你不能那么对待他们。”小武终于明白了程牧游要做什么,他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旋即,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前面“咚咚”就是几个响头,“他们被折磨了这么多年,不能就这么没了呀,程大人,我求你,你断不可如此啊。”
程牧游看了小武一眼,旋即头也不回的朝桦树林走去,语气亦变得冷冷的,“可怜他们,那这些无辜的村民们谁来可怜,本该前尘就断干净的事,却偏要放不下,靠占据别人的躯体来弥补前世的遗憾,这样的人,没什么值得可怜的。”
“那你自己呢?”小武在后面喊道,“你去把袋子全部打开,定会被其中一个夺舍,你不在乎吗?”
程牧游脚步一滞,回头看向小武那张已经扭曲的脸,嘴角溢出一抹豪气干云的笑,“一条命换二十几十条命,也算是值了。”他还有一句话没说:若是迅儿、惜惜和她都在这里,那即便我一人逃出生天,又有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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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叶连成一片,摇曳万里,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出“哗哗”的声音,一株株白桦树,宛若身材颀长的少男少女,树干笔直挺拔,所有的枝条一律伸向斜上方的天空,拢成一束。一人多高的蒿草茂盛地绿着,各色各样的花儿点缀其间,虽被夜色染成了一种色彩,却仍不失妩媚,拼命绽放着自己的柔美和娇艳。
程牧游独自走在林间小道上,在雨后湿润的泥土上留下两排沉重的脚印。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半片平锉,那是他唯一的武器,也是唯一可以扭转局势的筹码。
微风拂过,将他脸上的发丝吹起,露出下面那张苍白却不失坚毅的脸孔,这一刻,他心里忽然想起一些缥缈的往事,那些记忆,根植在他的心中,竟成了生命尽头唯一能抚慰他的东西。
夜风一阵接着一阵,将一股奇特的味道送入他的鼻间,程牧游一怔,停下脚步,望向黑漆漆的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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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不舍
方靖面色严肃,脸上如罩着一层黑云,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其他一干人等见他如此,均不敢言语,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偶尔交换个眼神,也是战战兢兢,不敢在对方脸上停留太久。
屋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蒋惜惜走进来,怯怯看了方靖一眼,垂下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方靖声色俱厉,“人没找到?”
“没有,附近都找过了,也没找到小武。”蒋惜惜的声音越来越小。
方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将桌上的茶杯呼到地上,滚烫的茶水把蒋惜惜的裙摆都溅湿了,她却仍是一动不动,像是被定住一般肃立在原地。
“不是早告诉他不要单独行动的吗?程牧游何等聪明,被他抓到机会定然会反击,怎么反复叮嘱还是出事了呢?”方靖在蒋惜惜身边绕来绕去,像是随时要扑将上去一般。
“他年纪小,又刚刚重生,看什么都新鲜,所以便莽撞了”蒋惜惜的声音越来越小。
“就是因为年纪小,所以随便被人吓一吓,什么都会说了,想必现在,那程牧游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了。”方靖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天瑞,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你得想个办法,咱们被埋了这么多年,好容易逃了出来,不能到了这个时候,全盘皆输啊。”程国光站起来走到方靖身边,将他和蒋惜惜隔离开。
程国光虽然是在劝和,但是道理却是不错的,方靖只得暂时收起怒火,紧绷的身子亦松弛下来,他朝四座看了一眼,缓声说道,“程牧游这个人自命不凡,总觉得自己是救世神仙,他一定会为了大义牺牲自己。”
程国光一惊,“天瑞,你的意思是他宁愿自己被夺舍也要保村民平安?”
方靖轻轻阖首,“好在小武并不知我们将牛皮袋转移到何处了,所以程牧游找到它们还是要费上一些功夫的。”
程国光并没有被这句话安慰到,他心急火燎的说道,“即便如此,我们也是一刻也耽误不得的,必须赶紧把他找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方靖扶着他重新在椅上坐下,轻声说道,“爹,你别着急,我们这就出去找人,程牧游毕竟对地势不熟悉,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找到袋子。爹你就守在家里,看好程裕默他们。”
话毕,他就冲蒋惜惜几人一挥手,带头朝门外走去。
“天瑞。”程国光站起来,冲着儿子的背影喊了一声,说出大家一直都压在心里,却谁都不敢对他言明的那句话,“那程裕默留不得,她可是什么都知道了,你若舍不得杀她,至少也应将她夺舍,不能这么留着她呀。”
方靖脚下一顿,脸上掠过一丝不忍,旋即回头道,“迅儿和那位姑娘不是也没有”
程国光摇头叹气,“那小子古怪得很,我们根本无法下手,至于那位姑娘,你是知道的,她很可能被你娘给附上了,杀不得。可是程裕默,可是肉身凡胎,断断留她不得啊。”
方靖咬了咬干涸的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头转了回来,“先紧着要事吧,解决掉程牧游再杀她也不迟。”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朝外面走去。看着他的背影,程国光眉间锁成一个川字,“天瑞,你终究还是心软了,她不死,是要坏事的。”
油灯的火苗被夜风拉扯得左摇右晃,惊醒了趴在桌上睡着了的迅儿,他揉揉眼睛,擦了下嘴角的涎水,扭头朝窗外望去。
黛蓝色的天空上挂着尖钩似的一弯月亮,发出若有若无的淡淡黄光,还没有周围的星辰看起来耀眼。
迅儿吸溜了下鼻子,心里忧起程牧游的处境来:也不知道爹爹逃到哪里去了,以他的秉性,但凡有三分把握,也会回来救人的,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自顾不暇,正被人追杀,二就是没有想到应对之策,回到程家也是自投罗网,所以只能暂且自保。
迅儿叹了口气:不管是哪种情况,前景都不乐观,为今之计,只能力求这屋中的三人不被恶人所伤,便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么想着,他不由自主的站起身走到床前,忧心忡忡的看着晏娘清秀的脸蛋,轻声说道:“晏娘,你现在一定也在备受煎熬,在与附在你体内的恶鬼周旋,是不是?我知道你没有放弃,所以这么久了,她也没能彻底占据了你的身子,晏娘,你要加把劲,把她干掉,赶紧清醒过来,我需要你,我们大家都需要你。”